(書中原名:《克勞斯女士班裡的中國學生》。改用《適者生存》是因為聽到王驪山校友涉嫌殺人的消息有感)
中國學生告了克勞斯的狀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葉是美國經濟、特別是計算機行業泡沫橫飛的年代,形形色色的計算機公司像雨後春筍一樣成立起來。拿了計算機學位的、或者是那些只修了幾門計算機課程的人都像寶貝一樣被這些公司挖過來搶過去。我甚至聽說美國東北部許多計算機公司還用豐盛的午餐來吸引僱員。面對這樣的狀況,不少計算機軟體工程師們也抓緊時機在公司之間頻繁地跳槽,索取更高的價碼。
隨著日益見長的需求量,計算機系的學生數也泡沫起來。許多人,特別是外國學生,他們放棄了原來的專業,改行攻讀計算機。
因為學生人數的增加,系裡增設了教計算機程序設計語言的班,由克勞斯女士來教授。克勞斯女士是系裡剛剛聘用來的。她是北方一所學校的博士生,已經完成了所有課程的學習,現在邊工作邊做博士論文。
一天上午,我去複印機房取材料,聽見系辦公室的秘書們在輕聲嘀咕。她們看到我便轉過身來放大了聲音:「季,也許你可以幫這個忙呢。」
「沒問題。」我也不知道她們在談什麼,就先答應了下來。
原來,克勞斯女士班裡有一位中國來的女學生,她到系裡告了克勞斯的狀。秘書說這位學生說話的樣子很激動,擔心她會出事兒。
我對她也束手無策
回到辦公室,沒過一會兒這位學生就來了。她的名字叫金莉,是從大陸來的。留了一頭長發,用橡皮筋束在後面。可能是因為太忙,穿著很隨便,臉上顯得很蒼白,大概三十多歲。
「你看看,我的計算機程序根本就沒有問題,可就是不能運轉。」金莉抱怨道,把一疊列印出來的計算機程序往我的辦公桌上一攤。
她沒有其他學生請教老師時所表現出來的禮貌。「對不起,我不能幫你檢查程序。」我很坦白地對她說。自從我在這所學校教了一段時間,不時會有一些東方人、有時候也有美國人到我辦公室來求教其他老師布置的作業題,我對他們的回答都是「對不起。」我這麼做,一來是因為忙,更主要的還是由於我覺得在沒有得到其他老師同意的情況下介入他們的教學是不禮貌的。每個老師有他們的計劃和評分標準,或許老師特別要求學生獨立完成也說不定。再說,我還從來沒有教過這位女學生修的這門課,不了解情況就指手劃腳不是我的性格。
「是秘書叫我來找你的。她說你可以幫助我。」
「是的,我非常樂意幫助你,但不是幫你檢查程序。我希望能夠幫你儘快地適應這裡的環境。」我很溫和地說。「你是這學期剛來的新生嗎?」
「新生不新生有關係嗎?」她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然後就抱怨開了。她說老師講課沒有章法不按照書本,說布置的作業看了書也找不到答案。
她的英文說得很流利,可是我不能讓她這麼連珠炮式地在我面前說另一位老師的不是。我打斷她的話:「你知道嗎?我剛到美國來的時候,也很不習慣呢!覺得這裡的老師許多內容不講解就布置作業,要你自己去找答案。可是後來慢慢適應了,還喜歡上了他們的這一套。所以,我希望你換個角度,把老師布置的作業當成是對自己的挑戰。你的英文這麼好,我覺得你很快就會跟上去的。」
「克勞斯女士的英語文理不通。」乖乖!我說她英文好,沒有想到她竟然批評起老師的英文水平來了。到美國來,除了系主任對我那台灣同事李文臣的英文那麼欣賞,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外國學生說土生土長的美國老師英文不好。
「這樣吧。如果你看書覺得有困難,歡迎你來問我。我想,你書看懂了作業可能就會做了。」我耐著性子說。我覺得她的抵觸情緒太強,不是積極地去適應環境,倒希望周圍的人都適應她似的。中國人有句俗語「入鄉隨俗」,我真心真意地希望她能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否則今後的日子怎麼過呀?「你剛來,人生地不熟,爭取多交幾個朋友。朋友多了,大家可以互相幫助。」
「班裡只有一個男生會做老師布置的作業,別人都要向他請教。」
「那你也可以問問他呀。」
「我才不會用異性的力量去求別人幫忙呢!」
我苦口婆心的話,都成了她的反擊目標。她好像是那種喜歡跟別人扭著乾的一類,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束手無策。她離開我的辦公室時嘴裡嘰嘰咕咕的,仍然在抱怨。但是,我總牽掛著她
金莉走後,我跟克勞斯女士交換了意見。
「那個學生,她神經有問題!」克勞斯女士帶著一種自衛的口吻說。「她的朋友說她受了丈夫的虐待,精神上受了刺激,現在看什麼都不滿意。」
從金莉跟我談話的態度,我可以想象她是怎麼對待克勞斯女士的。可是克勞斯女士的話卻讓我聽起來很刺耳,心裡很難過。我覺得外國學生在這兒不容易,金莉的狀況則更慘。
我跟幾個中國學生打聽了一下金莉的情況。他們說金莉的英文特別好,說她們家是她先到美國來的,後來她把丈夫辦了過來。有一位學生說,她的丈夫來到美國不久就跟金莉的同學好起來了,所以金莉一氣之下,就從紐約跑到南方來了。可是另一位學生又說是因為她學的專業在美國難找工作,在家裡受丈夫的欺負,才跑到南方來改行學計算機的。
我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辦,跑到李文臣教授的辦公室問他有沒有什麼建議。「你聽說金莉的事了嗎?」我問。
「聽說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們是在美國,適者生存,她必須調節自己。」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也許克勞斯女士不適合教新生,下學期你來教怎麼樣?」
系裡的課表是由李文臣負責安排的。
到了新學期。還沒開學,金莉來找我,她的手上又是一疊計算機程序。
「上學期你說你不教新生,這學期我選了你教的課。我想問你一些問題。」金莉很不客氣地說,好像我欠她什麼似的。
我知道了她的背景,可以理解她。不過我真希望她對別人不要這樣,這隻能導致她受到更大的傷害。「對不起!」我說,「這學期我改教新生了。不過現在還沒有開學,我可以幫你看程序。」
「你們是怎麼搞的?換來換去的!」她又開始抱怨起來。
那是金莉最後一次到我辦公室來問問題。說句良心話,我很害怕她的糾纏,可是又總是牽掛著她。我後來再沒見到她,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回到丈夫的身邊。
===================================================================
謝謝村友們對《你好,休斯敦》的
關愛。很願意與大家
共享書中的所有文字(和照片),可惜因為與人民文學出版社有約,只能選登一小部分。如果朋友喜歡閱讀全書,敬請去國內新華書店或者噹噹、卓越、台灣大商通
等網上書店購買。網上購買時用「你好,休斯敦」搜索。
我捐了一些書給專家協會高中生獎學金,這些書在休斯敦長城書店、明橋書屋以及休斯敦華中大校友會前會長蔡依道博士的網上一品店義務出售:http://www.ynpstore.com/books/nhouston/,歡迎居住在美國的朋友通過這個網點採購。
-- 春苗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