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早春寒風中路旁刺目的10美元售房招牌,展示著這座全美最重要的製造業重鎮的凋敝。與全球城市化進程中人口暴增的軌跡相反,在過去50年,底特律的人口下降了100萬人。人們逃離這裡另尋生路。底特律的衰落,濃縮了美國傳統製造業的衰落。
當人們仍然為美國靠華爾街、雷神和阿凡達就可保持經濟的景氣而驚嘆時,美國人已經不這麼看了。他們發現,對傳統製造業過於嗤之以鼻,讓他們付出了代價——對外貿易經常處於逆差限制了美元的迴流速度和就業崗位的增加。因此,奧巴馬鄭重其事地發表了出口戰略;也因此,美國比以前更有興緻挑剔日本汽車業。這種轉變是深思熟慮的、具有戰略性的結果,其目的,就是動用一切手段,為美國製造業創造一個舒適,甚至是有特權的外部環境。
中國作為全球製造業的中心,不可能被美國的戰略轉變放過去。因此,在底特律爆發房災的同時,130名國會議員的一封信擺到了財長蓋特納和商務部長駱家輝的案頭。他們要求奧巴馬政府在下月發布有關匯率操縱的定期報告時,把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之一,同時對中國輸美產品徵收反補貼稅。
匯率戰爭的陰影在美國國會山徘徊。這不是美國國會第一次產生這種衝動。2005年,來自紐約州的議員舒默就提出過著名的舒默議案:如果人民幣不升值,那麼所有進口美國的中國商品將被加征27.5%的關稅。這一次美國130名議員施壓人民幣,是舒默議案的幽靈重現。
幽靈的長相一樣,但威力卻大不相同。5年前美國國會施壓人民幣匯率,美國府院的合力多少半心半意。但是這一次,美國府院的合流跡象特別明顯,與國會相呼應,奧巴馬近期接連兩次施壓人民幣匯率。由於民主黨傳統上對貿易保護主義持同情立場,而金融危機和失業率的居高不下這兩個現實威脅,增加了把奧巴馬政府推到貿易保護主義隊伍中去的可能。一旦4月美國政府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那麼對中國商品實施懲罰就會獲得美國國內法的支持,中美貿易關係將前所未有地惡化。
先要弄清楚,一旦因匯率爭吵而導致中美貿易關係惡化,誰的損失更大。中國方面:首先,對美出口佔中國對外貿易的將近20%,以最壞的情況算,美國方面對中國商品強行加稅導致對美出口基本停頓,那麼中國今年出口將下降20%——這和去年全年的出口下降一樣。但去年出口下降20%並沒有影響中國完成GDP保8目標。其次,去年保8完成最主要的原因是前所未有寬鬆的財政和貨幣政策,今年刺激政策力度會減弱。但無論如何,是刺激政策減弱的幅度決定中國經濟增長的幅度,而非對美出口的情況決定中國經濟的增長與否;第三,中國出口中超過一半的利潤由美資等跨國公司享有。對美出口一旦下降,美國企業首當其害。美國方面:首先,如果中國產品被提價,那麼美國人只能付高價購買中國產品或轉而尋找其他產品,由於中國產品覆蓋極廣,這意味著美國人買什麼東西都可能付更高成本,這表明通脹風險加大。其次,與中國貿易關係密切的州經濟遭受打擊。第三,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比中國更有購買力,如果中國進行報復,美國出口戰略會大大受阻。
算完賬就清楚了,一旦因匯率問題交惡,中國會有損失,但未必負擔不起;美國會有些收益,但未必大得過損失。這是一個雙方都沒便宜的事。底特律不會因此重新變得繁榮起來。
出於各自選區的政治考量,美國國會山的議員們通常願意顯示一些強硬。但是,如果強硬得太無厘頭,就成了笑話了。不過儘管是笑話,但卻有地方逼迫我們深思:為什麼一個操縱匯率國的名單,就可以成為勒緊別人的繩索?為什麼美國能夠拿其國內市場做威脅他人的手段,如果別的國家這樣做就會被指責?更重要的是,匯率問題說到底是主權,在美國一次次挑戰這一主權的時候,我們用什麼樣更有力的辦法反制?
在各主要經濟體紛紛將出口提到更高戰略層面的今天,全球的出口市場正變得更加擁擠。讓中國製造走得通暢,除了恰當的反擊,改變現在的經濟模式已經十分緊迫。(國際問題專家 徐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