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國,途經香港。與至友曉弟和長安飯局,談及『督卒』舊事,感觸至深。我寫下,以免記憶的遺忘,歷史的空白。 我和曉弟兩家是世交。我們一起長大情如兄弟。曉弟 16 歲就當知青了。正在發育的身子顯得瘦高單薄,難以承擔繁重的農活和吃不飽的生活。想到當時的口號:一輩子紮根農村,真感到前途茫茫。那時廣東逃港已經成風。一個香港的苦力工人每月賺幾百到千把港元,就等於近千人民幣一個月啦。比國內的大學教授都要強多少倍啊。我的同學已有多人成功到達彼岸。他們的信中,香港就如天堂。 曉弟回家探親,和我談起「督卒」意向堅定,只是苦於沒門路。我馬上就想起長安。長安是我女友小紅的大弟弟,也是知青,二十歲,長的粗壯結實。他已經"督卒"五次,給抓回來五次。每次抓回來,鬥爭教育完,就準備下次捲土重來。知青是坑底石,再整也沒整頭的了。可是小紅告訴我,長安在這第五次"督卒"中,闖了禍,差點就沒命了。我見到長安,他告訴我:他最近一次"督卒"失事,給邊防民兵抓住了。那裡的民兵營長派了一個民兵把長安押送到收容所去。那民兵背著一桿槍,推著一輛單車緊緊的跟在長安的後邊順著路往公社的方向走去。長安有意賴著慢慢走。那民兵走不遠就要推長安一把催長安快走。到了一個拐角沒人的地方,長安就說要拉尿。那民兵氣哼哼的把單車停在路上,把長安推到路邊解手。長安趁著那民兵不注意,彎腰用肩膀把他撞到在地上,快步奔迴路上,騎上那民兵的單車就飛跑。只聽到背後那民兵在嚷罵著,然後就聽到「呯」的一聲,那民兵開槍了,長安覺得那子彈就在耳邊嗖聲飛過。不久又聽到另一聲「呯」響,長安頭也不回,拚命死蹬車子逃命。也不知道蹬車蹬了多遠了,到了一條小河邊,長安把那單車扔進小河裡,抄小路跑,又在山上躲了一晚,終於逃回家來了。 知青中流傳著的經驗是:只要你下決心要走了,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只要你小命不死,你是一定能跑掉的。長安在我眼中就是肯定能跑掉的,而且肯定能把曉弟帶出去的最佳人選了。長安是個義氣哥們,和他一談即合。他答應照顧好曉弟,把曉弟帶出去。 長安其實已經有了具體的「督卒」行程。他和另外四個死黨一起,下個月就出發。這組人的頭兒叫麥哥。麥哥二十七歲,以前三次試嘗,三次失敗。這次對他來說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曉弟的身材瘦弱,第一次走,經驗不足,都令麥哥不滿。但是長安五進五齣的經歷,對邊防巡邏,邊界海邊附近的地形地貌,大路小路,大溝小溝都了如指掌。連麥哥都要敬長安幾分。麥哥最後很勉強的答應了曉弟的加入。 一個月後,「督卒」計劃如期執行。一切都如原來策劃的一樣。麥哥長安六人帶了有限的乾糧和水,第一晚趕路,因為潮期已過,逆潮泅渡是不可能的。他們潛伏在邊境海邊附近的一座小山。第二天晚上,順潮潮期已到。他們必須在兩班巡邏民兵之間,越過一道深溝,到達海邊。這是最危險,失敗率最高的一段路程。麥哥派長安和曉弟打前站,先越過深溝。一旦民兵巡過就回來報信。長安帶著曉弟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心驚膽戰的看著民兵巡邏走過了,就趕忙回去報信。但是回到原地,居然找不到麥哥等四人了。眼看潮期要過,第二班巡邏民兵要來。這時,左邊不遠的深溝處傳來民兵的吆喝聲和電筒光照射。長安和曉弟明白了 : 麥哥嫌曉弟累贅,怕拖累他們,所以支開了長安和曉弟,他們自己走了。 麥哥他們給發現,吸引了所有巡邏民兵去抓捕。長安和曉弟抓住這天賜良機,一躍而起,飛奔越過那深溝,直撲海邊。帶著驚恐畏懼,帶著未知而想像中美好的未來, 兩人扎入大海,泅向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