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坦然面對任何時候到來的失蹤,更坦然面對到來的對良知的審判。審判良知,只是把犯罪變成美名,有何懼。」在2013年7月27日發表的《做思想的傳播者,做身體力行的先行者》一文中,李化平自問自答,平靜得就像與老友聊天。
當局沒有辜負他。十四天後,他被秘密警察帶走,關押至今。
早在2012年9月,他也說過:「我是露在最外面,行在最前面,擋槍子的人。這樣後面的朋友會相對安全一點。不要擔心我,要來的總會來的。我選擇坦然面對這一切。」
他預料的一切,被失蹤、被控罪,一一成為現實。同樣可以預料的是,等待他的,是數年刑期。
許志永被捕前也對我說過,他和李化平被捕風險極大。一語成讖。
就在被捕的前一天,李化平發表了《「新公民運動」:形勢與任務》,自稱是「熱愛生活的背包客,獨立思考的批評者,記錄真相的觀察者,熱愛自由的新公民,憲政義工。本文完成時,作者正在自己的祖國流亡。」他清楚隨時失蹤的處境,匆匆志之。
那段時間,山雨欲來,黑雲壓城,他天天與我聯繫,告訴我他到了哪裡哪裡;對外界,他則完全保密。
北京時間8月10日,對一位臨別的好友,我憂心忡忡地說到「最擔心郭飛雄與李化平」,托他隨時關注和及時聲援。話音未落,其後三個小時內,李化平被捕。中國人的劫數,令他最終落在當局的魔掌。
(二)
2012年6月21日,李化平公開發表《不自殺聲明》,委託我為他的律師。文本由他起草,我定稿。
當時,他與我「相識」不到一個月,而且素未謀面。我們在「討論國是」QQ群里溝通,他對我有完全的信賴。這是怎樣的信賴!——基於共同的信仰,基於對美好未來的追求,基於對自由中國的嚮往。
我們共同定下一個個文本、商量一步步行動。每當他到一個新的地方、每當他遇到緊急情況、每當他需要做出重要決定,都會告訴我,目的之一是:萬一被抓,我發布信息,提供法律幫助。可嘆的是,為追求自由,他奔向囚牢,我卻無法阻止他,只能是囑他小心、小心,最後眼睜睜地看他走到監獄。他義無反顧。
他是我的同鄉,我們的老家相距不超過十公里;他是我的學長,我們都畢業於湖南漣源一中。我們曾談到各自心路歷程,為何走上這條路。他告訴我的,正如他著文所述:「從一開始,我只是一個相當沉寂的百姓。從圍觀開始,到公開的表達,都只是一個批評者,希望體制地慢慢改良。然而,他們狂妄到連這樣溫和的聲音也不允許存在,對普通人的表達,哪怕是轉發一張圖一首詩,也要進行恐嚇。因為對這樣恐嚇行為的不恥與憤怒,慢慢的,我一點點戰勝了恐懼,發現了這個制度的罪惡,發現了這個制度必須完全改變。」
「2008年12月9日,那個夜晚對國人來說沒有什麼特別,於我則完全不一樣……劉曉波先生的再次失蹤,我才明白:我個人的健康文明,大陸中國的健康文明——都不會順理成章從天而降……那個夜晚,博主的心智才開始一點點慢慢成長:再也不能這樣活下去,無論是我自己,還是這個國家。到家的時候,我給自己許了願:餘生要做的事,就是還原真相、傳播常識。」
他還告訴我,他的妻子何小蓮女士是歷史教授,於是他業餘地、「順便」地研究歷史,尤其是近現代史,其結果讓他震驚。他意識到:當朝的謊言是如何盛行;向大眾揭穿謊言、還原真相,是何等重要。他本是學理工科的,但對社會的洞察,足令諸多社會學者汗顏;他的憂患意識、前瞻眼光、道義擔當,又使他成為一個堅定的踐行者。他說:「努力走向公民社會任重道遠。制度問題當然是制度醫,可是公民意識的養成,須自今日開始,這是基礎之基礎,治本之策。」「大陸離法治有多遠,離血流成海的地獄就有多近。」「不信青史盡成灰,稍有點常識的人會明白這一點。」
(三)
相識不久,他就告訴我,上海當局已警告他:不得回上海,否則就「騷擾」他,甚至抓捕他。他本事業有成,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但他不得不在外漂泊了四百多天。我非常憤怒,對他說:「與當局談判,說你要回家!」後來他回去了,上海當局倒也不食言,時常「關照」他。
上海警方間接地成全了他。他出遊17個月,走遍中國大陸的山山水水,從最繁華的城市,到最偏僻的山村。他飽覽大好河山,遍閱風土民俗,結交四方好友,傳播基督精神,宣揚民主憲政。他時而潛伏,尋找真相,時而公開呼籲;他幫助弱勢群體,匡扶人間正義。他如久旱逢甘,源源不斷地汲取寫作題材;又如深井活泉,常有清新如水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