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生長起來的, 基本上是在謊言里長大的。
最近看村裡有的人忽然好像有了潔癖, 說韓寒非得澄清一下因為大家不能生活在謊言之中;長嘆一聲。
如果俺要是看你長得像江總,請你澄清一下爹; 你真的會拖著你爸爸到醫院跑一趟, 而後把DNA的報告貼到這裡來嗎?
抄一篇文章過來】
說謊
春節前有段時間,因為工作需要,我經常在中關村一帶逡巡。那天在母校門口的天橋上行走,多年前的心理陰影又一次被揭起。 想當年讀研時,有一門課叫「馬列主義新聞思想研究」。這門課考完后,我非常絕望,估計自己肯定通不過,而若要補考,無異於再下一次地獄。那天,我臊眉搭眼地走出學校大門,上了過街天橋,有賣證件的過來與俺搭訕,便想自己難道最終要買個假文憑給家裡交差、以後靠它混生活嗎?不禁悲從中來,直欲撫地大哭,卻又有些安慰,感覺假證至少為自己提供了一條退路。 沒想到的是,那次考試俺得分極高,人生道路上得以避過一次污點。 此經歷給我造成兩個心理習慣,一是只要一上天橋,就感到萬分沮喪;二是只要一看到辦證廣告,就開始熱愛人生。 為擺脫天橋情結,我與許多朋友念叨過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並開始了嬸嬸地思考人生、探討人生。 那天的心理活動,如果把自己說得好一些:只是想一下而已,到最後真要不及格,事到臨頭了,也做不到這一步;如果把自己說得糟一點:即使沒有去買假文憑,但心裡頭也還是預演了一遍,犯罪動機大大的有。 退一步說,最後咱拿的是真文憑,靠它行走江湖,笑傲群雄。可那個文憑……就真的貨真價實嗎?文憑是真的,可通往畢業的崎嶇小路上,可是布滿了逃課、作弊、補考啊,照樣假得不能再假。 說到上學期間的作弊補考,說到天橋上買假文憑的念頭,傾聽俺傾訴的朋友都非常夠朋友,沒有一個人因此在道德上將俺看低,反而繼續說咱人格閃亮德藝雙馨,真客氣啊。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稍有智商的人都已經有了答案:一是那門課的設置,有必要學嗎?有必要考嗎?二是答案的不確定性,估計連出考題的人都不知所云,或根據時局的變化翻雲覆雨,於是考試結果充滿偶然性、戲劇性。所以,考過的人,人格並沒有格外閃亮,沒考過的人,德藝也同樣雙馨。 我的思考進行到這裡的時候,恰好學習了索爾仁尼琴老師的一本書。拜讀之下,一句話讓我銘心刻骨:不撒謊地生活。 索老的這句話說來容易,做來似乎也容易——至少許多人可以像個問心無愧的人一樣說自己就是這麼活的、就是這麼做的,但是,什麼叫「不撒謊」呢? 距離當年的學習生涯已經過去了好些年,不知道我考過的那門課現在還有沒有。現在我可以說,這門課充滿了謊言。問題就在這裡:拿個假文憑欺世盜名,當然是說謊;在答題紙上寫滿謊言,用來換取一張真文憑,是不是也在說謊? 凡擴招前的大學生,莫不把自己的高考成功當做人生的最大榮耀來回味品嘗。我們一幫同學聚會時,聊的多是自己當年高考時多麼了不起。我也同樣如此——但是,自從產生了上面的思考之後,我就基本閉嘴了。就拿我高考的那一年來說,政治課的政治經濟學部分,資本主義經濟多麼糟糕,我們在課本上充分學習了,可社會主義經濟到底怎麼個好法,怎麼個搞法,《政治經濟學》下冊涉及的這部分內容,壓根就不讓學,也不用考了。這門課的荒謬荒誕可見一斑,但我就是靠這門課拿到了八十九分(百分制)。那些具備些獨立思考能力,能看出其中的荒謬荒誕,又不願在答卷上說謊的同學呢?至少比我少好幾十分的優勢。 不合理的課程設置、制度設計下,逼著自己說一些鬼都不相信的道理,抒發一些自己都不具備的感情,寫一些自己都讀不下去的文字,於是就高材生了,金榜題名了,有什麼可牛逼的呢?我覺得自己才像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作弊者。 應試教育的一路謊言(當然有些課是真的,想抬杠的人免了吧)走下來,賴以安身立命的基礎都不牢靠,如何還能「不撒謊地生活」? 那幾年,我因此陷入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精神危機。我無法說服自己活得有理有據。 後來看到網上流傳的英國版兒童守則(又據說是國人杜撰),其中一條是「對壞人可以撒謊」,我幾乎熱淚盈眶。上了十幾年的學,學的都是「做人要誠實」,卻開始搞不清什麼是「誠實」的時候,就抵不過這麼一句。 當一種強大在肆意說謊時,卻要求弱小者誠實,並且還要由強大者來定義何謂「誠實」,這比屠殺還不道德。 寫到這裡,就有點虛無主義的路數了,在這樣一個鼓勵撒謊的世道,乾脆就用謊言對抗謊言,反正大家身上都不幹凈。 但有時候又不是這樣的。你所受的教育中,不管來自課堂還是書本,來自求學還是求生,來自讀萬卷書還是行萬里路,那些不是謊言的部分,同樣無法說服你墮落得有理有據。對壞人可以撒謊,但最好不要撒得自己都信以為真。說謊不丟人,說自己從來不說謊才丟人。 辨清什麼是謊言,比以為自己能做到「不說謊」更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