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的"養眼"史

中國人民一直不乏對「養眼」的強烈需求，無論是吃飽了撐的，還是餓的肚皮凹癟時，都得想法在牆上掛點花紅柳綠，否則的話，就會令大多數人覺得不自在，感覺家居生活了無生氣，咬牙切齒也得搞張畫貼牆上去，實在沒轍了，就把自己最難看的照片裝個框給掛起來，總之，就是不能容忍四壁素凈白潔。

我的記憶里，在中國的八十年代初，最為流行的，就是家家戶戶都在牆上掛個掛歷，在當時，每到新年前，滿大街都是賣掛歷的地攤，比賣煙花爆竹的還要熱鬧火爆，新年送禮，掛歷也是很好的物件，在掛歷最興盛時，幾乎是大小各種尺寸樣式具全，我記得曾經見過有一米乘兩米的超大掛歷，裡面每一頁都是造型妖艷的女郎，估計這麼恐怖的掛歷掛在家裡，連鬼都不敢進門。

掛歷在八十年代末期走向衰落，繼之而起的，就是單張的大印刷品，按理應該叫做海報，但當時中國人民就是管這破紙叫「畫」，好像沒人把這東西當海報，當時正是港台影視歌星以颱風之勢橫掃大陸之時，這些「畫」的內容，自然就少不了這些明星嘴臉，很多街頭巷尾都是畫攤，賣畫的往往會把一條延街的牆壁都給掛滿，像什麼「四大天王」之流，都是我騎自行車放學時，在馬路邊上認識的。

在颱風刮過之後，到了九十年代，除了少數蔫傻痴獃的主還會在家裡貼「四大天王」外，像這種粗糙印製的破爛玩意兒，已經在中國的家庭絕跡。隨著日子越過越好，這時中國已經全民進入「裝修」時代，除了要傻了吧嘰地在客廳里搞一面電視牆外，就是想法要整幾個「裝飾畫」，還是要帶木框的，這時候，大街上已經沒人再賣畫了，但無數個家裝用品商城都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裡面賣傢具、地板、馬桶等等各樣裝修用品，而其間，「裝飾畫」自然不會少，但這時候搞這方面買賣的主，多數都是來自江浙的農民企業家，空有一番掙錢的熱情，但實在是俗媚的一塌糊塗，即便你是花一百萬裝修的客廳，但把這「裝飾畫」拿去裝飾后，也能立馬給你整成一毛錢的效果。

隨著步入新世紀，中國人民的審美要求也開始升級，除了貪污腐化分子腰包鼓脹之外，那些「一部分先富起來」的人更加富有，這時候，無論是貪官腐僚基層還是新興資產階級，都已經對「裝飾畫」不再滿意，錢多了，品位自然就會高級，也就開始講究起來，牆上掛的印刷品和複製品，自然就得摘下來扔垃圾桶裡面去，要整就整「藝術」，這時候，才真正開始往牆上掛真正的「畫」，正所謂有需求必然會有供給，有臭雞蛋裂開縫，自然就會招來蒼蠅！一時間，群群藝術家便蜂擁而上脫穎而出，連當年哭爹喊娘拼了命出國搞藝術的主，現在也都卷著鋪蓋捲兒紛紛回國，剎那間，各種畫廊和美術館就跟一串串的鞭炮一樣，扎堆噼叭亂響，像北京這地，一口氣冒出來好幾十個藝術區，798、草場地、等等，說白了，就是當年買掛歷的地攤、賣裝飾畫的家裝城的升級版本，只不過是現在換了一個「藝術馬甲」而已，看上去，就顯得高級點了。

上面這些，都是我們能夠親眼見證的歲月，加起來也沒多少年，其實在中國三千多年的歷史中，一直就保持著對牆壁瞎折騰的傳統，而且延續有序，每個時代，每個階層，對「養眼」的需求都各有所愛，對這方面論述最早的，則是《周易賁卦》，其言：「白賁無咎！」簡單來講，這話就是說「牆上什麼沒有最好」，求得，是一個純粹、樸素、簡潔的境界，這話是先民對審美的最高境界，雖然是最高境界，但是中國人還是不喜歡「白璧」，反倒是小日本在幾千年中的家居生活中，把這「白賁無咎」給發揚光大了，這也是很令人玩味的事情。

古代中國人民是如何在牆上瞎折騰的，鑒於本文篇幅，我就簡單說說。

歷代國人都很講究，尤其是始於宋末元初，歷經明清，社會上都有一個「雅」和「俗」的區分，大雅之堂必須是名家山水和書法，講究的是南山幽隱！小雅之堂則是「梅蘭竹菊」，玩味的是清新別緻！富足商戶之家貼的是鮮紅牡丹，圖的是富貴滿堂！市井小民家裡掛的是鍾馗捉鬼，惦記的是平安無事！至於最下層的勞苦大眾，則根本買不起畫家的水墨，只能是貼批量生產的木刻版畫，但題材反倒更加豐富，從玉皇大帝到灶王爺，全都能貼家裡，但最主要的，還是功利性的居多，像財神爺這種畫，幾乎是窮人家的必備，寧可過年不吃餃子，也得請一張財神爺回家。

中國人民喜歡跟風，無論有沒有鑒賞力，只要是主流意識形態推崇的，全社會都得跟著叫好！在新中國建立之時，因為要反封建，所以掛在中國人家裡的各路神仙，譬如關公、鍾馗、財神爺之類的，便在一夜之間瞬間在人間蒸發，取而代之的，則是馬恩列斯毛，而梅蘭竹菊山水花鳥魚蟲等等，也都換成了「紅光亮的」革命鬥士，這個局面持續了三十多年，才被刮颱風刮來的「四大天王」等港台明星所取代。

如今，中國已經開始進入所謂的「藝術」審美時代，也就又開始瞎講究起來，這不，聽說前幾天的拍賣會，又有好多畫賣了好幾千萬一幅，也不知道是哪個冤大頭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