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我長得象二舅,外甥像娘舅也沒啥好稀奇的,可是我跟二舅不熟,怎麼說呢,因為我6歲後跟隨父母去了外地讀書,很少再和二舅來往了。
二舅從小和外婆同住在上海人民公園對過的一個典型的兩層樓石庫門裡,先前外婆在那幢石庫門裡開了家婦產科的小門診,樓下看診,樓上住人,家裡還請了護士和保姆照顧全家。後來公私合併了,外婆只好關了小診所,去一個地段醫院當了一名光榮的小兒科醫生,再後來文化革命了,紅衛兵抄家連外婆陪嫁的首飾也沒放過,石庫門的小樓里就給外婆一家七口,留了兩間小房加一間亭子間,其他全部充公。二舅就生活在這樣的一個家庭中,而我對二舅的印象也就打那開始的。
我是家裡的長孫,從小由祖母帶著住在上海南市區的西藏南路附近,每個周末,外婆就讓舅舅們輪流把我接到家中住上一夜,星期天下午再送回奶奶家,也算對外地的女兒,我的老媽有個交待。
記不得那時多大,反正還穿著開檔褲,二舅把我從奶奶家接出來,到23路電車站要走上一段,一路走,二舅一路對我說,今天他要做一件讓我終生難忘的事情。他拉著我走進路邊的一家放了幾張圓桌的冷飲店,叫了兩塊大冰磚,一人面前放一塊,慢慢地吃起來,這個舉動立馬引得周圍的路人個個露出驚訝的目光。從那個年頭過來的人可能都知道那大冰磚的份量,普通人家基本上是捨不得買的,就是買回家也是全家人開開洋葷,每人嘗一口就算了,可二舅那時工資也只有十來塊錢吧,居然買了兩塊七毛二分的大冰磚坐在大街上和一個小屁孩對吃,那賣弄勁兒不亞於現在坐上勞斯萊斯在上海灘兜一圈。二舅說到也做到了,至今我還記得吃完后直想吐,整個肚子摸起來冰涼的感覺。
二舅個高,從小就在體校練游泳,打我記事起他就是個膀大腰圓,身板結實的大小夥子,我學游泳當然由他全包了。當時你要去上海的游泳池游泳,先在外面暴晒著排上個把小時,進去后整個泳池滿得就像插蠟燭,寸步難行,因為身體碰撞而打架鬥毆的事更是司空見慣。淺水區人多,根本無法教我,二舅直接把我拎到深水區,讓我雙臂吊著他的脖子熟悉水性,幾次一來,還真的不怕水了。有一天,二舅正在教我的時候,聽到小舅在遠處的池邊「阿哥、阿哥」地叫他,二舅馬上放下我,直奔過去,此時已有四、五個小赤佬圍著小舅要揍他。 二舅一把拉過小舅,一手指著那幫孩子,眉毛抬起,從閉著的嘴角縫裡,崩出一個「滾」字,然後拉著小舅迅速離開,居然還真沒一個敢追上來的。回到家還逞能,要不今天老外甥在,非打扁那幫人不可,我想他也說說而已,好漢還不吃眼前對呢,是吧。
二舅插隊在上海崇明農場,因為「頭子活絡」被農場選去當了赤腳醫生,也許外婆做醫生的緣故吧,培訓了一段時間,居然敢上手術台幫人開闌尾炎。那時我已在外地上小學,放暑假回去見到二舅,嚷著讓他講開刀的故事。二舅當著一大家子人的面,上來就剝我的褲子,嚇得我趕緊捂著屁股逃出門外,他卻在後面大笑道,要曉得怎麼開刀先告訴你怎麼消毒嘛,哈哈哈哈。
二舅的嘴皮並不薄,可特能講,大家喜歡和他聊天,天南海北都能沾點兒邊,他總是先放下身段注意聆聽,然後和你展開討論,不經意再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順便炫耀一下自己的豐功偉績,大家只好點頭稱是,因為他畢竟是我們家的成功人士,不服也不行啊。
七七年恢復高考,二舅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可能還沉浸在做他的赤腳醫生呢,過了幾個月,他突然告訴外婆他想考大學,可那時離七八級的高考只剩下40來天的時間了,他鑽進床底下,找出那些被紅衛兵抄家后倖存下來的數理化教課書,撣去厚厚的灰塵,班也不上了,天天窩在家,挑燈夜戰,居然被他考上重點。從那以後,跟二舅的聯繫就越來越少,只能從家庭的其他成員中聽到一點他的消息,知道他後來留校了,考研了,來美進修了,當上博導了,還成了上海的公眾人物出現在報紙和電視上。
和二舅恢復聯繫也就這兩年的事,也許他近來功成名就,有點空閑的時間了,發些國內流行的段子,讓我們這些生活在海外的遊子,在極其無聊和枯燥日子中,發出點笑聲。其實二舅發來的帖子大多是過了時的,在國內的網上可能已經流傳很久了,可我為了珍惜二舅的這份熱情,把這些帖子貼到村裡,並和一些還沒讀過的網友分享,沒想到得到眾多好友的熱捧,每次送出帖子,都有網友讓我代問候二舅,我很清楚,這就是一份人間的真情,還真不是因為稀罕二舅送來的這些過了時的帖子。
因為跟二舅不熟,他的故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說說二舅其人,就是給村裡可能有點好奇的朋友們一個交代,給開心看到二舅來貼的網友們一個祝福,也給不悅看到二舅來貼的網友們一個抱歉,這些帖子跟二舅沒一毛錢的關係,個別帖子只是樓主貼錯了地方,責任在樓主本人,同時也做了自我屏蔽,所以就別再說咱二舅二啦,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