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油畫藝術的危機與原因探究1 文國璋大師的創作！

                        耄耋之師與古來稀的學生

                                                               ——雜記油畫大師文國璋先生的新創作

        6月因事回國，尋找油畫界青年翹楚。看了幾個美術館的展覽，驚喜加失望。所驚喜者：很多熟知的畫家成就斐然。

例如：在國家美術館舉辦的2012 在當代最會畫展上看到的朝戈先生與曹吉岡先生的作品。個人以為，朝戈先生展出的作品，較其先前的作品，無論在內容與構圖上，還是在技法的研磨上，都有巨大突破（雖然我在畫展開幕式當天，在展廳里大大的難為了朝戈先生，問了幾個刁鑽的問題，本就寡語的朝戈先生，被我問的直冒汗，但這卻是寄託了我對朝戈先生的巨大希望）。朝戈先生正在形成他自己的風格，天道酬勤——在他身上得到了的完美體現。

        而曹吉岡先生在材料的運用上，基本已達化境。在摒棄了原有的小琢之技后，正在踏上他新劈的奇途。他的巨幅山水，意境空靈，韻味悠遠，必將開創一片古典油畫與古老中國文化相結合的湛藍天空。期待著有一天，我們能夠在這天空中飛翔。

        個人以為，中國油畫界中年人的一代，是能夠接續未來的，沒有斷代。時代沒有停留，藝術家的腳步也沒有停留。

        所失望者：青年人的作品還在探尋方向。獲獎的人不少，探索的方向很多，但是真的能夠入眼的卻是寥寥。青年畫家對於基本功的忽略，玩概念，爭首創，其實難耐。798當年創造了輝煌與新模式，今天都扎在798，並以798 為唯一標桿，不就違背了當初建立它的初衷了嗎？中國藝術家如果都圍在798—— 最後必將埋葬798。而今天能夠靜下來實實在在的作畫者，在現在擁堵與疾奔的時代，真的是少之又少，而難能可貴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一位青年教師池穎紅的作品，綜合來看還好。可惜的是，也許其作畫時間緊張，僅此一幅。那畫面上呈現的是一隻欲掙脫獵網的大鳥——找不到脫出的縫隙！也許其本人也需要掙脫一個罩在她頭上的靚麗的潛網——方能夠登堂入室。

       帶著遺憾的心情，準備離開北京。走之前，要去看望老師趙友萍先生與李天祥先生。剛剛與老師通話約定好時間，就接到了文國璋先生的電話。文先生問我在國內剩下的行程，我回答后，告訴文先生，我明天去看老太太（我們私下稱趙友萍先生為：老太太）。文先生說：好呀，我們一起去。明天我去接您，然後一起去老太太那裡。我說：您那離市裡太遠，往返費時，我們就在老太太院子前的橋頭集合好了。

        第二天，當我趕到我們約會的橋頭的時候，文先生與其夫人，已經早早的等在那裡了。我這個假德國鬼子卻來晚了，汗顏。

        我們一起來到了趙友萍先生、李天祥先生坐落在潮白河岸邊的家。經過春天的洗禮，一如池中暢遊的錦鯉，室外盛開的鮮花，二老身體健碩，心情開朗，談性大發。

       在與二老彙報了我對他們部分學生的採訪情況后，大家的話題自然而然的轉到了文革歲月。我直接就問二老：斗您們的學生里有文先生嗎？？我們的老太太哈哈大笑說：呀，他哪裡夠格呦？他自己不被斗就好，還能夠有斗別人的資格？那些斗我的學生，現在也都不容易呀！他們當年都很年輕幼稚，也是受人指使，斷不是他們自己內心可惡。但可氣的是那個在背後打我頭的人，真的是很損呀。

       我有幸聽老太太這次詳細講解了她那幅作為資產階級大毒草而被人用刺刀挑了7刀的畫，雖然得到了修補，但是刀痕也許已經深深的透過畫布——扎在老太太的心上了，她自己沒有說，我也沒有問。唏噓中，這幅殘畫，已榮幸的成為了革命與造反的見證。它獨居歷史的高度，正靜靜的注視著在他前面走過的人們。用無言的聲音，訴說著他在文革中被革命的經歷。他身上永不能夠磨掉的傷痕，伴隨歲月的流逝而更加清晰了。塵埃，終將被歷史與良知的風吹去。

       說到這，文先生應該最有體會了，文先生的父親，文金楊先生在文革中亦是被批對象。文先生自己說：文革中，在美協我是中間派。我們派人最少，僅僅十多人。天天討論作畫與做飯的事情。通過他們的交談，我又了解到很多採訪中沒有聽到的故事。也知道了那些號稱「造反」與「革命」的學生們最後無言的結局。是時代作弄了他們？還是歷史矇混了他們了？也許是他們自己的無智與貪婪捉弄了他們自己。貪婪與慾望，那當是人類的共性。就看自己如何把握與抑制了？真的不知道了。亦或他們泉下有知，當彙報給馬克思教主了吧？

        談性正濃之時，文先生的夫人在旁提醒時間，文先生邀我們去他專門定的餐廳品嘗他的專利。

        席間，賢惠的文夫人，對我們大家照顧的細緻入微。夫唱婦隨，真的是大家風範。  

        一餐下來，我們的老太太特別高興。於是放棄了午睡，就直接去了文先生的家，以及他家旁邊他的新畫室。原來文先生是要趁老太太高興，請老太太給他新畫的舊畫提提意見。

       在我看來，在國內油畫界，能夠畫大場景的人物作品，並且掌控自如的人，不是很多，而文先生從前的巨幅作品我是看過的—— 那是在2009年，老師趙友萍先生告訴我，他們12位畫家在大望路的星光新天地有個金秋畫展，其中有兩位老先生自己的作品，還有他們的老師馮法祀先生的作品與他們學生及朋友的作品，囑我一定抽時間去看看，央美的老中青三代的作品全了！尊囑前往，面拜大師之作。那天陪我參觀的恰恰也是二畫室出來的，丁一林先生的研究生。我足足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來反覆研習了這些作品。從而認識了老太太的學生，色彩大師張京生先生的作品，已及後來成為忘年交的老兄也是老太太的學生王仲先生的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文國璋先生的叼羊，顯現出了他素描基本功的紮實與解剖學素養的高深。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居然是現代中國油畫界解剖學理論鼻祖之一,文金楊先生的公子。但是，他的一幅新疆少數民族女孩的肖像畫，讓我與在現場值班的他的學生髮起了爭論。不打不相識，後來我結識了文國璋先生。

        閑言且住，茶罷推杯，我們步入了文先生的畫室。

       迎門的牆上，一幅巨大的畫布上，是打底的線條，看來好是眼熟。文先生介紹說：這是準備中《叼羊》的第二幅。他希望這幅畫能夠反映他70歲之後的心境與畫技。

       正面牆上，一幅我看來已經完成的作品撞入我們的視線—— 《塔吉克新娘》。生動的形象，彷彿每個人物都能夠從畫面中走下來，與我們交談。我在網上與畫冊集中都看過這幅作品呀？怎麼，不是已經被高價收藏了嗎？為什麼還在這裡呢？

       文先生告訴我們，他要畫一幅沒有太多缺憾的《塔吉克新娘》—— 來感謝這些年來給予他無限創作靈感的塔吉克人民。這是他正在畫還沒有畫完的新的《塔吉克新娘》。我看這畫無可挑剔—— 因為很多現代中國的油畫家，在畫大場景的眾多人物的時候，往往所有人的形態非常接近，臉譜極端雷同，這是我在歐洲各大美術館看到的經典作品與之最大的區別，也是國內畫家掌控人物神態的一個最大缺憾。而文先生的這幅作品中的人物，神態各異，畫法傳神—— 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畫中人物，各司其職。

       望著這幅震撼的作品，我在想：文先生要老太太提意見，老太太會提什麼樣的意見呢？

       老太太前前後後，在文先生的《塔吉克新娘》前揣摩了有20多分鐘，手搭涼棚，於個個角度仔細觀看。然後坐下來，拿了紙筆，轉而對文先生說：畫這個，我沒有您水平高。（啊？！老太太是謙虛，還是？我不曉得）。但是，您讓我提意見，我還就是要說。

       於是乎，老太太在紙上勾勒了草圖，從構圖到色彩以及用光的布局，講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注意到：在整個過程中，老太太坐在沙發中講個不停，文夫人與我在聊天，李先生在看報。而文國璋先生一直就靜靜的恭身侍立於老太太身旁，只是偶爾的做下說明。

       我不知道老太太說的對與不對，也不知道文國璋先生接受了多少？但是，他們之間的探討是那樣的認真直白，沒有絲毫的虛話與含混。作為一個年逾古稀的海內外知名的油畫家文國璋先生，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就那樣靜靜的側身侍立，在自己50年前的老師身旁謙恭受教，毫無倦意。這情景本身不就是一副完美無瑕的作品嗎？只可惜我不擅長畫畫。否則憑此場景，一定能夠拿到大獎的（哈哈！我還是沒有脫俗呀！）！

       或曰：尊師重道！也曾批：師道尊嚴！兩者相較，文先生以其自身的行動，再次不折不扣的演繹了中華五千年文明傳承的精華。所謂人者當先為仁，而後承禮，再后宣德，最後傳教。反之可悲！若其無仁、無禮、無德而去傳教。受教者何以成才？其又妄言：欲離經叛道與欺師滅祖，豈非五胡亂華？如何能夠傳承文明呢？吾常言道：不論長幼，何以有序？不慈後學，何以傳道？

       而師者，當憑德行而傳世。必身體力行，誨人不倦。以老太太耄耋之年，而不避閑言的提出自己的意見，何其巍乎？前輩先賢，莫非如此？吾敬觀國內各種研討會與交流會，沒有爭論與激辯，沒有批評與互動。每每成為相互拍馬，互相吹捧的盛宴。亦或是自我肯定，而後分食碩果，彈冠相慶。長此以往，學風敗壞！師德不再，學品不傳！無有賞罰，無有評介。成若如此，我們的藝術將向何處去？我們的民族又將向何處去呢？

       此時此刻，趙友萍先生與文國璋先生50年延續的師生之道，給了我對這個國家和這個民族希望與光明的期冀。雖然歷經浩劫與魔難，但這個民族的根基還留在人民的心底。無論其如何的去剪尾巴與拔毒草，德行自在民間。這不是那個災星憑一時之莽即可毀滅的！蒼天有眼，列祖懿德，啟當今之和諧社會——天佑中華！難道不是嗎？

文先生與老太太的討論完畢的時候，已經在沙發里小憩的李天祥先生，忽然來了精神。大步跨到畫前，與文國璋先生討論起了那幅叼羊的草圖。分析裡面人物肌肉的拉伸力度與受力方向，以及馬的前蹄與馬頭的方向等，如何能夠更好的表現當時場景中力道的再現。

       李先生當年號稱李鐵嘴，說起話來鏗鏘有力，邏輯思維條理清晰，一點也看不出已經是85歲的高齡。興緻來時，竟然與文先生動手示範，就像年青習武之時，一招一式，毫不拖拉。仔細體會推拉與筆法的表現，就彷彿場景中的騎士轉化為李先生與文先生，演繹了他們當時就在其中的畫面。文夫人趕快就把這動人的一刻給拍攝下來了，她覺得這是非常的珍貴一幕。

       快樂的時光總是讓人感覺短暫，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下午4點，文先生親自駕車送我們回去。

       在路上，文先生倒是說起了他那些文革中革命先鋒的同學們，他感慨的說：有幾位同學過後去向老師道歉了，不管別人怎樣，認為自己就是錯了，道歉的非常正式，扔下了背在身上的包袱。而有的同學致死還認為自己是對的,當時的環境就是那樣，我們聽話有什麼不對，要揪也要從上面或者上面的上面來揪，為什麼拿我們小嘍啰撒氣開涮呢？！也有的同學幡然悔悟，感覺到自己是上當受騙，被人家當了工具，又礙於面子不好去向別人說明，苦悶在心底，而在後來的歲月里懊悔不已，帶著永遠的悔恨鬱鬱而終。怎麼能夠說得清呢？

       是呀，所有的那些政治運動不都是在玩弄與耍戲那些毫無社會經驗與人生歷練的熱血學生嘛！？利用他們的衝動來整人害人，達到玩弄政治的野心家自己的目的。而沒有定力，頭腦發熱，跟風起鬨，隨幫唱影的無知無智者，到頭來吃虧的還是魯莽的他們自己呀！！

       但是，如果一個民族沒有了熱血青年，缺少了青春的莽撞，或者熱血青年的熱血都被玩弄光了，這個民族還會有希望嗎？您能夠告訴我嗎？希望後來的人還要有熱血，但也要有些理智與判斷才好。

       就在我們相談甚歡的時候，文夫人的電話響了，是文先生的母親那裡出了狀況，要文先生去安撫。送我們之後，文先生就要去母親那裡盡孝，70歲的人侍奉母親，還如青年，文先生，吾不如您！

       當我們揮別文先生的時候，紅紅的太陽照亮了東方如山般的白雲，一抹紅霞告訴我們：為霞滿天的時刻就快到啦。老太太說：這雲真的好看，要畫出來，就要喜歡它才能夠畫好的。

       是呀，喜歡才能夠做，並且才能夠做好。徐悲鴻先生喜歡畫畫，並且為畫畫奉獻了全部的心血與畢生的精力！他的那些學生們：孫宗慰先生、李天祥先生、趙友萍先生等莫不如此！後來的文國璋先生、張京生先生、王仲先生、以及又後來的張元先生、朝戈先生、曹吉岡先生、王鳳國先生不也是如此嘛？！我們期待著池穎紅女士、任哲先生這代的年輕人，亦能夠如此—— 認真做人，踏實作畫！誠如是，則中國油畫未來的輝煌難道不是十分可期的嘛！？

       套用某部的一句專利鐵言：我不知您有沒有信心，反正我是有的！

       註：成此文時，文國璋先生正在4000米的帕米爾高原，與他的那些塔吉克朋友在一起呢！

               我們相約：12月柏林見。       

                                                                                        9月8日於北京。

                嚴師審看圖

                                   躬身侍立圖

                                                     眾人激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