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媽媽為了讓我不學壞(周圍的鄰家都是無產階級造反派,小流氓一群群的在街道上逡巡),故意給我聯繫到了離家很遠的小學。
那小學的名字叫:花園小學。在哈爾濱的市中心花園街上。那建築據說是曾經的731細菌部隊駐市中心的聯絡處,這聯絡處的任務之一就是拐騙與綁架市民給731做實驗。我每天背著大書包,要走一公里半的路程。那時候的孩子比現在的多,一個學年大概600多學生。所有的同學中,我是離家最遠的。
那時候的冬天真的是很冷,零下30多度的日子每個冬天大概有40多天。上學的路上,如果遇見下雪,北風中的雪粒子打在臉上,就如同針在扎。爸爸那時候不僅僅出身不好是反革命軍閥,還是反動的技術權威,因此每天挨斗是家常便飯。母親也因為是惡霸地主出身,在學習班裡接受偉大的無產階級專政的洗禮。家裡的常住人口就只有我與7歲的妹妹。當時我9歲,上二年級。爸爸心痛我,給我買了一個羊剪絨的皮帽子。我記得那頂帽子好像是花了24塊錢。全學校戴新皮帽子的就我自己。只戴了一天,就被無產階級紅五類的後代給搶去了。我光著腦瓜回的家。是爸爸找到了學校,才輾轉要回來。要回來的帽子也破了個洞。
我再也不敢在無產階級專政的條件下戴大皮帽子了,土改工作隊的後代們還要帽改吧!怎麼辦?還是爸爸有辦法:把他以前戴過的一頂舊帽子的皮子給拆了下來,換上了一塊新兔子皮。於是我就又有了一定舊皮子的新皮帽子了。戴上真的是很暖和,謝謝您天國里的父親。
上體育課的時候,我站在隊伍中,是少數幾個不挨凍的學生。戴絨線帽子的同學,很快就要捂耳朵了。
還記得那體育老師,他姓王,戴著很大的深度近視鏡。高年級的學生都叫他王瞎子。他眼瞎心可是不瞎,馬上就知道了我的出身的底細。作為無產階級革命老師,他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的階級立場,促使他時時刻刻都在監督著我這9歲的小黑幫。學習好,運動不差,守紀律的我,真的讓王瞎子老師木有咒念。接連幾堂課下來,木有找到我的差錯。
記得那是一個寒風呼嘯的下午,我們第二堂課是體育課。王瞎子老師站在隊前,讓我們報數,同學們凍得直縮脖子,聲音難免小了點。輪到我這,我大聲的報數。王瞎子老師很不痛快!一個黑五類的小狗崽子,居然戴個皮帽子,一點也不冷,還竟然大聲抬頭報數。戴了一頂褪色藍警帽的王瞎子老師也是凍得直晃頭。這下他可是保持不了老師的那個平常心了。於是乎惡狠狠的吼道:任宏濱,你戴個破狗皮帽子晃蕩什麼...........
這一聲狗皮帽子,清脆的喊出了我的第一個外號。在那無聊又無奈的日子裡,同學們天天喊我叫:狗皮帽子。
回家跟爸爸說了這事,爸爸和顏悅色的對我說:破狗皮帽子就破狗皮帽子吧,破的他們還沒有呢,他們這是羨慕你,也是嫉妒你.........
從那以後,我開始知道了人心的險惡,也了解到那些大人們人性的卑劣。
我就戴著全校2000多人中唯一的狗皮帽子,走過了小學4年的時光。
那以後我又戴過很多帽子:有父親給買的70年代末很流行的平頂旱獺皮帽子,也有我自己買的海豹皮帽子、狐狸皮帽子等。
但是唯一能夠讓我記得並且給我命名的帽子,就是那頂兔子皮的「狗皮帽子」。看來無產階級還是需要普及知識呀,否則連狗皮與兔子皮都分不清。
再後來的日子裡,我開始感謝那時時刻刻都綳著階級鬥爭弦的王瞎子老師,是他,讓我與眾不同。
謝謝您尊敬的王瞎子老師,祝願您下輩子還能夠托生成人,還戴著1000度的近視鏡,肩負解放全人類的歷史使命,睜大您那渾濁如地溝里的污水一般的眼睛,提著您那靈敏度超過德國黑背十倍嗅覺的鼻祖,在小學里逡巡著嗅出並刨出我這樣與眾不同的反革命另類!
把一頂頂的狗皮帽子外號發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