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一）

歲月流逝，不知不覺已年過七旬，快要邁入八十歲的大門了。過去的歲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可無奈的掙扎卻挽回不了那些歲月，只能又一次埋怨時間的無情了。

年輕的時候，由於我的無知而無法解釋的事情，到了晚年才得以理解。匆匆走過這七十年，一次都沒有回眸自己走過的路，因而對自己七十多年的人生感到深深的歉意。雖時間已晚，還是要把那些微不足道但無比珍貴的記憶寫下來。

記得小時候，和村裡的小朋友玩耍時，年邁的奶奶喊著我的名字，拉著我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說：「蒼天真是沒眼啊，為什麼不把我這個老太婆帶去，而是要帶走這麼小的孩子的父親啊… …」，繼而失聲痛哭。那時候，家中的每個人為了維持生計，一天到晚都在種地，早出晚歸，而我，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兒。

奶奶過早地失去兒子，看著小孫子小孫女們吃苦，經常流淚。俗話說「丈夫死了葬在山裡，兒子死了埋在心裡」，奶奶當時是多麼心痛以致在不懂事的小孫女面前失聲痛哭呢？

父親去世時我還小，記不清父親的長相了。所以心裡是多麼想著能見到父親的笑臉，喊一聲「爸爸」 ，哪怕是一次也心滿意足了。後來我結婚成家，看著我的女兒叫著「爸爸，爸爸」，我的丈夫又是那麼疼愛女兒，心裡不禁埋怨起過早離開人世的父親。

奶奶是在我六歲的那年去世的。那天早上奶奶說想見三哥，當時三哥在別人家做雜務。我和姐姐跌跌撞撞地跑四里多路去找三哥，但是三哥已經去地里幹活了，我和姐姐只好給三哥的朋友留個口信。直到太陽落山，三哥才從地里回來，急忙騎著從日本人那裡借的馬趕回家中。三哥進門時，奶奶用無力的眼神望著三哥，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奶奶去世時76歲，操勞一生，是淌著眼淚度過了大半輩子。到了晚年，奶奶也沒有享過清福，女兒相隔在南邊，又是白髮人送走了黑髮人，可想而知奶奶對子女的想念是多麼的深切。看著兒媳為了我們六個兄弟姐妹吃苦，奶奶又是多麼心痛呢？直到現在，我還是忘不了奶奶那溫暖的手，奶奶對我的那份愛。

奶奶去世後母親的孤獨更是不言而喻了。38歲就失去了身邊的兩個親人，又沒有任何可依託的親戚，為了撫養我們六個孩子，母親吃了不少苦。母親一生操勞，雖一次都沒有動手打過我，但是直到我7、8歲為止說了無數次讓我死的話。

隔壁家的奶奶勸母親不要總是對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說去死，母親什麼也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擦拭眼淚。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愛子之心人皆有之。現在回想起，我能感受到母親當時身心有多麼疲憊，才會說出那麼殘忍的話，並且感到母親很可憐。長大后，我參加了工作，每次把工資交給母親時，母親總會說：「小時候總是讓你去死，現在又拿你的工資，真是愧疚啊。」為了撫養我們六個孩子，母親吃的苦有多少，38歲失去丈夫的痛苦有多深，現在才懂得母親當時說不出的苦衷。

家中兒女多，便沒有平靜的日子。雖然我們六個兄弟姐妹很早就成熟，成長過程中沒有讓母親操心，但長大后因子女的婚事讓母親操了不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