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回國時,母親悄悄告訴我,老校長被一台灣回來的人追求得不知所措。
老校長和母親是同齡人,也八十多了,和母親熟識幾十年。她一生也是坎坷多難。丈夫是那年代少有的知識分子,而且還才華橫溢。可不幸文革前大學剛畢業就被打成右派,工作都無著落。那時他們還未結婚,本來可以分手的,可她沒有。一到文革,她也受到牽連。本來在縣城最好的小學當校長,結果給發配到了農村一小鎮,也是小學當校長。母親下放在哪兒,我也就上了那所小學。
過來的人都知道,當年右派這頂帽子是很沉重的。右派和地主,反革命幾乎屬於一類人,毫無社會地位,是每次運動的對象。前些時讀嚴歌苓的陸犯焉識,常常淚流滿面。雖然是小說,可能會有些加工,可右派的生涯遠比我們知道的要苦,要辛。一般人都會避之而不及,可老校長寧可受牽連,也未放棄,結婚,還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
從外人眼中恐怕很難理解,這不僅僅是道德,人格的原因,我想堅貞的愛也起到很大的作用。沒聽她講過,別人所知也少,但後面肯定是一個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文革結束之後,夫妻兩人都得到平反,然而青春已逝,生活也趨於平靜。不幸的是,有一天丈夫突然失蹤了。那天他騎車出門,說是去河邊游泳。車在岸上,還有衣物,可人卻無蹤跡。數年的搜尋也亳無結果。就這樣,活生生的一個人就沒了。
一晃二十多年又過去了,老校長一直獨身,雖然早已放棄希望,當做罹難,可冥冥之中,似乎還在等候。人慢慢老了,退休了,和母親一樣,加入了老年人的各種活動。前兩年回國時,專門去看了看她,的確是老了。當年雖然是被下放,雖然是在鄉下的一個小學校,可在我們學生眼中,優雅而嚴厲,可愛也可敬。如今頭髮花白,語氣亦完全沒有當年的銳利。和九十多歲的老母親相依為命,和謁可親。
據說這台灣回來的老人是小學同學,海峽兩岸來回折騰,經歷亦是不凡。外人不可能知道當年兩人的交往,情感。或許是兩小無猜,萍水相逢,但幾十年後還專門找回來,當年的印象之深可想而知。
愛,沒有年限。
後記:(2016年元月10 日)
最近和老校長的女兒聯繫上。 老校長已和台灣回來的老伯伯在一起了,享受幸福美滿的晚年。她又補充了一些內情,現錄如下,算是補遺。
基本屬實。我爸媽是經人介紹沒見幾次面,爸那時在上大學,靠書信聯繫。一畢業就回安陸和我媽結婚。七天後就到分配到上饒林區工作了。一年後被打成右派遣送回老家鄉下。
然後是右派摘帽成為摘帽右派。右派平反時。被告知不是右派無需平反,我媽到組織部去詢問,說;人云亦云。
一個人的一生,就這樣成為一個玩笑。
我爸當時在鄉下教民辦。象瘋了一樣,他每個月僅有的十幾塊錢,都買了信封信紙郵票。每天在家裡抄寫,那時沒有複印機。每周向中央組織部發一封。
然後自己在家裡拚命地念佛,說:前世做了壞事,修來生。
後來聽他講:他是在林區工作,和伐木工人在一起。他就是為林區工人說了話,越級反映的了當時情況。
如果他不這樣想,他會瘋掉的。
佛成了晚年的信仰。
現在我媽應該是幸福的。因為她七十歲還有一個媽,八十歲還有一個家!
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媽媽健康長壽!有媽就有家。
謝謝你,我爸在天堂看到你寫的文章會欣慰的。到了清明,我也只能在河邊上燒燒紙。
所以說我媽媽是一個幸福的人,也是一個幸福的老師。八十多歲還有學生還記得她。
這樣看來她一生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