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盛友:世博會:回憶在上海生活的日子
上海世博會的主題:「城市,讓生活更美好」。
上海世博會的舉辦期:2010年5月1日至10月31日,歷時6個月。
打開最新的上海地圖,原先上班的極度偏僻的安亭,現在幾乎處於市中心的位置。現在的上海市區真實地包括南匯,海水就在腳底下,名副其實: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大學畢業后,有一段時間在上海大眾工作。
「恭喜你,作上海人啦!」岳父大人給我祝賀,我心裡不是滋味,只緣是泰山的話,不敢反駁、不敢發牢騷。內心深處,我真的不願意作上海人,因為上海呀,人太多、太擁擠。
我岳父岳母家住上海的靜安寺,準確地說,在萬航渡路和新閘路的交介面處。一家九口人居住面積 33 平方米(妻子說是建築面積),岳父岳母、妻子的爺爺奶奶、三個妹妹、還有我。有人放個屁,全家人都知道。
每天五點半起床,大概六點半到北京西路等上海大眾的專車,上車后迷迷糊糊再睡覺,醒來已經將近八點,到了安亭,下車到辦公室,至少再過半個小時才能進入工作狀態。下午四點下班,又是迷迷糊糊的長征路,到家可能是六點可能是七點。每天六個小時全浪費在路上。那時上海的交通很差,若沒有單位「專車」,通常從靜安寺出發去安亭,大約需要一天的時間。
那時的上海大眾,除了本地的安亭人外,幾乎都是市區的上海人,都得每天六小時的長征。同辦公室的叔叔阿姨們,他們多半是原來一汽或二汽的工程師,從東北或武漢調回上海,他們都是上海人,以前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外地工作,好不容易逮到朱鎔基簽字建造上海大眾,獲得機會調回上海,重新作上海人,看得出叔叔阿姨們很滿意。我則每天埋怨這莫名其妙的六小時長征路,叔叔阿姨說,很好了,不用擠公共汽車,一上車就有位置坐可以睡覺。習慣就好了。
我說:「這,沒辦法習慣。這,若習慣了,就更不好了。」
儘管那時上海大眾的待遇全上海最高(蟬聯多年),叔叔阿姨們從來不捨得到食堂買飯吃,都是自己從家裡帶飯,到中午休息時在辦公室吃飯。飯後休息一個小時,他們聊天,交流經驗,什麼話題都有:「兒子結婚,傢具幾條腿?」「我教你一招,水龍頭不要關緊,讓它24小時在那裡滴水,用水桶接著,在這樣的狀態下,水表是不走的。」……
記憶最深刻的是上海第九百貨商店,在那裡我陪伴妻子的二姑,半夜起來排隊購買水仙牌洗衣機,先排隊拿一個號,有號的人再排隊購買洗衣機,大概只有一半有號者買到洗衣機。二姑從江西趕來,我只好請假一天,畢竟我年輕力壯,排隊我熬得住。
上海工業展覽館,在那裡有一年是華東商店交易會,我給岳父岳母購買了我們家第一台彩電,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在上海警備區的倉庫提貨的。這台彩電我們家使用了十六年,夠值得。
紅都電影院,那裡春節時肯定是我們最嚮往的地方,不遠處有老大房,可以買東西吃。回憶很美好,不過,一想到上海擁擠的公共汽車,就害怕。
1996年在波恩,請龍應台來與大家座談,喝咖啡時我說:「應台姐,你寫《下車的勇氣》,我說是天花亂墜,至少忽悠我,在國內尤其在上海坐公共汽車,好恐怖,我很想下車。」
那時的上海人似乎有一種天生的優越感,不管外地人在場,他們死勁地講上海話。因為那時講普通話,會被視為外地人,會被人看不起。
我在上海大眾時是德語翻譯,那些上海工程師無視我這個海南人的存在,他們一味在那裡講上海話,我似懂非懂,讓我如何翻譯?有一天我報復他們,德國工程師說什麼,我用海南話說什麼。這回那些上海工程師才意會到,原來我不懂上海話,他們必須跟我要講普通話。
現在情況不同了,白領們忙命,僱用的保姆多是安徽人,外地人口是上海經濟的活力,現在的公共場合、行政機關、商店超市、白領家庭,均講普通話。以前在上海商店裡買東西、問價錢,講普通話,上海人給你白眼,現在的上海售貨員主動用普通話拉生意,你說,市場經濟這威力不大嗎?
有一點我現在就敢斷言,上海人的生活肯定更美好,自己與自己的過去比,肯定更美好;上海人與外地人比,肯定更美好。
寫於2010年 4月24日,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