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盛友:從方言看人生
小的時候在家鄉生活,每個人都講海南話,不覺得海南方言的特殊。長大以後到廣州上大學,然後畢業工作,講普通話,偶爾遇到海南老鄉,用海南話聊天,慢慢地我體會到海南方言的文學色彩,而且我親身感覺到,海南話是世界上最優美的方言之一。
普通話說「捎個口信」,我們海南方言是「寄聲」(Gyia Dyia)。「寄聲」肯定比「捎個口信」更有文學味道。「捎」是順便帶上的意思,而「寄」就不那麼簡單,「寄」有寄託、委託、期待、期盼的意思。 聲音「寄」出去,首先是郵寄者把希望寄託出去、把一個任務委託給傳遞者;而接受者就有期盼有希望。
連聲音都可以郵寄過去,肯定比發簡訊更有人情味。不過,那時沒有手機,當然不能發SMS,也沒有電腦沒有網路,當然也不能發送電子郵件。我們鄉下人採用一種非常聰明的做法,即通過趕集寄聲。逢單日是錦山集市,逢雙日是羅豆集市。平時,各個村的人都忙於農活,難得見面,倒是在趕集時不約而同、不約而來。
有一年,大姑婆委託她村裡的一位阿姨在錦山趕集時寄聲,阿姨在趕集時遇到我家的堂叔叔,阿姨讓堂叔叔寄聲給我媽媽:「告訴盛友媽媽,下月十五大姑婆到他們家。」
寄聲:大姑婆的聲音通過阿姨再通過堂叔叔傳遞到我們家。得到大姑婆的聲音以後,我們天天數日子,盼望大姑婆的到來。
十五那一天我們兄弟姐妹不幹活,站在村口,翹首等待大姑婆的出現,因為我們都想獲得大姑婆給的禮物。
「禮物」在海南話里叫做「等路」(Dhan Lhou)。「禮物」、「禮品」很高雅很大方很體面,但是它畢竟是靜態,而「等路」多少能表達某些動態,而且很形象。你看,一家大大小小站在村口等待,不是期盼驚喜么?
人生就是盼望,有盼望就有人生。
大姑婆真的來了,大包小包的,我早就忘記了裡面是什麼東西,只記得給我們小孩的「等路」就是集市裡最便宜的糖果。再便宜的糖果,是大姑婆給的,吃時甜味無窮。人生就是需要這種走親戚的甜甜滋味。
現在村口都改成了水泥路,硬梆梆的,絲毫沒有任何錶情,更不會出現一家大小在村口翹首「等路」的風景線啦。
延伸閱讀(以下資料來源:網路) :
瓊語或海南話,是海南島及華南島嶼的華人的方言集合。原被認為屬於閩南語的分支,稱為瓊文片,現與閩南區並列,成為閩語的瓊文區。海南話的主要特色是閩語的「清爆破音」*[p]、*[t] 變成內爆音ɓ ɗ。
一、海南話沒有「清爆破音」[t]、[p]、k],所以不少海南人在說普通話時常常用[h]代替[t]、[k],用[f]代替[p]。例如:「太陽」被說成[haiyang],「可怕」被說成[hefa],「開門」被說成[haimen]。由於清爆破音的爆破強調作用,說話時容易區別意義。但海南人偏偏不用清爆破音,用比較「溫柔」的[h]、[f]代替。這說明什麼問題呢?
庭前燕侃曰:清爆破音的發音過程有三個階段:成阻、持阻和釋放爆破。這就是說,首先要形成阻礙,把氣流堵在裡面,加大和保持壓力,然後突然放開讓氣流急劇爆破出來。這是個很危險的音素,一不小心就把口水噴向對方。海南話沒有清爆破音,聽海南人說話,你絕對不用擔心被噴得滿臉唾沫。可見。海南人特別講文明,有禮貌。
二、海南話有一套全國獨有的吸氣音[b<]、[d<]、[g<](在國際音標里,[<]是吸氣音的標誌)。在普通話和全國各種地方方言的發音系統里,全部音素都是送氣音(在特殊情況下的感嘆字「嘖」是例外)。由於母音(韻母)都是送氣音,用吸氣音說話難度很大。因為這意味著在發一個音節的過程中要先短暫吸氣然後才送氣,十分麻煩。不是從小訓練,很難掌握。島外人學海南話,常常把[d<E](茶)說成了[DE]或[TE](男人的X)鬧了笑話。外地人聽海南人說話,常常把「大」、「山」,「擺」、「敗」混淆,原因也在這裡。
庭前燕侃曰:除了非洲少數地區的方言有不完整的吸氣音之外,全世界就海南人有一整套完整的吸氣發音系統,十分珍貴。有一次跟某高校一位研究語言學的教授聊天,談起了海南話這一特色。他調侃說這和海風有關:海島人說話,一張口被海風一吹,難免「倒吸一口冷氣」。但我覺得,吸氣音的發音過程那麼複雜,海南人偏偏舍易求難,說明海南人有一種潛在的美德:勤勞、不怕困難、敢為天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