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體制超越美國?
北大法學院的強世功提出所謂「實際憲法」的問題,中國實際執行的憲法是《憲法》+《黨章》+《政協章程》+其他黨和國家規範性法制文件,比方說黨政幹部選拔任用條例,那個條例是個非常重要的文件,因為各級組織部門要照這個文件來選拔官員。中國共產黨不是西方意義上的政黨,西方意義上的政黨只是代表社會某一部分人。
儒家的人性論和西方的人性論是不一樣的,儒家的人性論認為,人性是流變的、可塑的、多樣化的。從這裡可以推出一系列儒家的政治主張。儒家政治最重要的方面是「層級結構+進入資格」,或者賢能標準。用這個就能理解中國共產黨。
在中國的體制里是靠科舉下面選拔出來,接著要看你的業績。從西漢開始就有了所謂的「考課」制度,就是皇帝派欽差大臣到各地巡視,考察官員,做得好的升遷,做得不好的批評甚至貶謫。儒家的人性觀是一種現實主義,承認人和人之間是有差異的,激發人的向善向上心,鼓勵大家後天的努力,只要你努力就可以成聖成賢,積極的務實主義比自由主義的盲目平等主義更加符合現實,更加融合激勵大家向上。儒家是說你必須要有後天的努力。
在人性觀的基礎上就構建儒家的政治。儒家政治的特徵,最主要的是層級制度和資格。社會是由有序的組織和層級構成的,一定的層級需要一定的資質。為什麼需要層級呢?社會治理有不同的層次,範圍越大,需要的能力就越多,在這種情況下,你必須分層,哪些人有能力,有較高的道德水平,他才能適應某一個層級的組織,某一個層級的領導職位。
中國人從血液里是承認這個的,比如人們評判某一個政府官員時,大概第一感會說這個人道德是不是好的,他是不是個貪官。如果他不是貪官,下一步會問他是不是有能力的。
儒家政治是不承認抽象的政治平等的,他只承認基於資質的平等,你具有了同等資質的人可以平等地競爭,你沒有這個資質,不能談政治上的平等。你沒有這個資質,非得說我要做省長甚至要競爭國家領導人,就很不合理。
不久前弗朗西斯·福山宣稱,美國的制度就是市場經濟下的自由經濟,也就是資本主義的社會和民主選舉的政治體系,乃是歷史的終結。福山的意思是指,人類的演化到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狀態,從此只需時時微調而已。然而,拉波爾的這部著作,卻指陳了美國歷史中無窮無盡的衝突和矛盾、對立和分裂。拉波爾這本書的結論是:國家在分裂,城鄉在分離,社會在分化,人群在離散,到最後,「個人」陷入「粒子化」。
【文/ 許倬雲】
這是《說美國》的最後一章,在此我想將前文所說的美國的現象,與中國的處境互相對比,作為對中國前途的警示。
起筆寫這一章的時候,恰巧有一本新書出版,乃是哈佛大學美國史教授拉波爾(Jill
Lepore)所寫的《如此真理:美國的歷史》(These Truths: A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這本書幾乎長達千頁,對於美國的過去有深刻的反省。從「如此真理」這四個字,可以看出其以反諷的筆法來檢討美國立國的理想和實際之間的落差。該書思想深刻,文筆流暢,使人欣賞其文采,但也令人心情沉重。
這本書一開始就說到美國立國:二百五十萬歐洲白人,進入了這一片「新大陸」,擄掠、奴役了兩千五百萬的非洲人,幾乎逐滅了五千萬新大陸的原住民(以上人口數字,與大家理解的數字稍微有參差)。在這塊廣闊肥沃的新土地上,白人無所不用其極,奴役其他種族來開拓土地,大量開發礦產和森林資源。作者認為,這種機遇歷史上史無前例,將來也不會再有新大陸供人類揮霍。她也指出,這種機會使得白人在近代世界史上佔盡了優勢,成為世界的霸主。
從該書一開頭就可以見到,白人的優越感實際是美國文化的盲點。於是她指出,美國歷史充滿了矛盾和衝突:在號稱自由的土地上,奴役他人;在征服的土地上,宣告主權;在奴役他人時,宣稱自由;永遠在戰鬥,把戰鬥當作自己的歷史和使命——於是,美國歷史呈現為一個織錦的圖案,上面有信仰、有希望、有毀滅,也有繁榮,有技術的進步,也有道德的危機。
到了
18 世紀初,雖然有許多教派進入新大陸,然而真正信仰宗教的人大概只有20%。到了 18 世紀末葉,也就是美國獨立建國的時候,則已有 80%
的人經常上教堂。因此,在美國建國的理念中,對神的仰望和依靠成為新國家立國的宗旨;人類的自由與平等是神的恩賜。一個排斥其他信仰、文明系統的國家,竟自以為是在神的恩寵之下,得到特殊的地位。美國所崇奉的人間的平等和自由,雖然是神賜予人類的,但是這賜予的對象卻是經過選擇的,也就是在單一神信仰之下的「選民」,才配得到平等和自由。這也是反諷:不證自明的自由和平等,只是在「我們」自己人之間自由平等,對於外人卻是另外一回事。
從這種語氣上我們能夠理解,該書的書名「如此真理」乃是明顯的反諷。不少人相信「自由、民主、平等、人權」是適用於所有人類的「普世價值」。不久前弗朗西斯·福山宣稱,美國的制度就是市場經濟下的自由經濟,也就是資本主義的社會和民主選舉的政治體系,乃是歷史的終結。福山的意思是指,人類的演化到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狀態,從此只需時時微調而已。然而,拉波爾的這部著作,卻指陳了美國歷史中無窮無盡的衝突和矛盾、對立和分裂。
18世紀以來,這一新國家締造之後,很快因為這個新土地上幾乎無限的發展空間,取得無窮資源,進而累積巨大的資本,開啟了工業化,以機器代替人工勞動。因此,人類創造了嶄新的文化。這一迅速開展的工業文化體系,經歷一個世紀的繼長增高,將美國的地位推向巔峰。
在最近二三十年內,我們所見到的是機器的不斷更新,把管理機器的工人也拋出了生產線。生產能力增加的同時,沒有職業也沒有產業的人群增加了。追求快樂,追求福祉,慢慢替代追求生產和追求財富。拉波爾這本書的結論是:國家在分裂,城鄉在分離,社會在分化,人群在離散,到最後,「個人」陷入「粒子化」—這些現象,我在前面各章都已有敘述。
拉波爾宣稱,面臨這種對立和分裂,雖然美國在不斷嘗試、不斷創建新的理念空間,但這究竟是能夠解決問題,還是註定遭遇到了一個衝突矛盾之下的難題,終於難以避免彷徨與迷茫?她特別指出,19
世紀中葉是另一個轉變的關口,已經面臨過如此的困難,那時候是理性和信仰、真理和宣傳、黑和白、奴役和自由、移民和公民的對立——凡此種種的矛盾,終於導致了美國的內戰。內戰終結后重建的過程,其實至今沒有完成。從內戰到今天,種種民權運動都是為了要掙扎、擺脫上述幾乎已經視同「命定」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