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二十多年未見了,趁有時間,我拜訪了兩位「戀過」,和「沒戀過」的高中女同學及她們的丈夫。
高中的我們班「陰盛陽衰」,我們組13個人9女4男,我是組長。每到農村勞動,都累得死去活來。好在女生多,總會有人「捐獻」一點米飯以緩肚飢,困難時期,那就是天大的情分了。晶珠就是我的口糧的「ATM」。吃過晚飯,還要開總結會。昏黃的汽油燈下,我有點犯困,她坐在我長條桌的對面,好像嘴角破了,抹的紅藥水,全嘴都是紅的。看著看著,我就迷糊了。忽然,下面被踢了一腳,迎面傳過來一句話「組長,你看什麼呢?」啊?我被驚醒后,忙說「我看你是不吃了死孩子了。」
回校后一天,我剛發完作業本,她就叫我「組長,出來一下。」一到走廊,她就小聲說「要好,也別表現出來呀。」我一愣,忙說「誰說跟你好了?」趕忙跑掉。
高考後,我去了北京。她進了銀行當信貸員。大三的暑假,我回瀋陽,媽說:晶珠常來看我,打聽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忙去單位找她:「什麼事?」她把我領出辦事處,說「剛剛跟你打招呼的那個人追我,你看行嗎?」我其實根本沒注意那人的模樣,就反問道「你感覺怎麼樣?」,她說「我感覺還行,挺上進的,就是讓你幫看看。」我說「我看也挺好的,對你好,就好。」
後來,他們結婚了,再見面時,是在商店偶遇,孩子都上了中學。再後來,晶珠得了腦瘤,因為是行長太太,她又是信貸處長,所以儘管北京醫院的花銷很大,手術卻非常成功。她開始從新學說話和記憶。我從海南打電話給她表示慰問,她想了一會兒才說:PENG,是我同學,你愛人是誰呀?想不起來了。其實我們都是一個班的。
這次,聽說我去看她,她堅持到小區門口接我,遠遠望去,還是那麼堅強有力的步伐,絲毫沒有腦瘤後遺症的跡象。和她丈夫打招呼是風趣的,我說「早聞大名,才見其人。」他立刻糾正道:怎麼才見,我們早就見過,你不是還替晶珠審查過我么?我們大笑,我真誠地說:謝謝你這麼愛護我的老同學。我們都很感動。
很巧,我真正「熱戀」過的女同學,也是他們這一小區的鄰居。於是晶珠打電話約他們夫妻也過來說話。
她叫敏,因為高中時老把頭髮盤在頭頂,說話也奶聲奶氣的,所以外號:小孩。我和她通了五年信,最多時一周4封。大二暑假,我們都回瀋陽時,我忍不住跟她說:我們處對象吧。她馬上紅著臉說:別,我沒考慮過這個事。我覺得自尊心受損,低頭道歉,就跑了。後來覺得若因為「不」處對象就不寫信了,有點「目的不純」所以又主動聯繫,馬上得到她的熱情回信,表示自己和誰也沒來往,連座位都是「單獨」座。但那時候的信除了互相鼓勵就是向黨向祖國表忠心,私里的話是什麼都不敢說的。情分都在信的數量上體現了。後來文革,我們出身都不好,都是挨整的對象,她連串聯的權力都沒有。她托同學給我帶過口信,希望我去看她。我也幾次決定去看她,可是每到出行時總有事耽誤下來。後來,我訂婚了,並把消息告訴了她,她寫了滿滿6,7張紙的「祝福」,完全看得出,是斑斑淚跡的筆畫。為此,我太太很久不和我說話。當然,她也很快就嫁了,也是我班的同學:祥子。
大約等了40多分鐘,敏先來了,看來是刻意打扮的,高跟鞋,連衣裙,披肩和眼鏡。說話時還是當老師的習慣用各種手勢。我問:聽說你眼睛不太好?她低聲說:看什麼也看不清了。
吃飯前,祥子也來了,大聲大氣地抱怨:買菜去了,這菜也太貴了。問我:你啥時候回來的?美國好嗎?沒等我說完,他又到窗前看花去了。敏倒是一點一點地詢問我的處境和日程。祥子對敏,很體貼,夾菜,拿點心,還說:客氣啥?看不見,就說,我給你拿。敏只是笑,點頭,並不回答。我問:你有手機嗎?她說「看不見號碼,不用了。」
告別時,沒有的士,準備上公交,晶珠趕忙掏出錢包,拿出一個一元的鋼蹦塞給我,我跑去趕公交,車沒停,來了的士,我上了,揮手告別,才發現手裡還握著晶珠給的那一元的鋼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