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韓建寧,是印尼華僑的兒子,和我同室;當時困難時期剛過,陳老總又紅又專的號召,使出身不好的我也考上了大學。為了表示對黨的忠貞不二,我們都把劉少奇的「論修養」當成必修課,還發展創造成「做黨奮發有為的馴服工具」的口號。韓和我們不同,張口「我的上帝」閉口「他媽的」,從不掩飾自己的看法和感情,自然就成了我們「進步」的階梯。或許是良心未泯,我暗示過他:說話注意點,別老喊「鍛煉身體,保衛自己。」那是會犯錯誤的。他哈哈大笑:他媽的,開玩笑嗎,犯什麼錯誤。嚇得我立馬躲掉。
終於教政治課的白輔導員拿他開戒了,向我們搜羅了他好多的「現行」言論;可能因為他是華僑子弟吧,似乎不宜以「思想反動」為理由,於是就以學習不及格算計他,可是他的成績一直在中上,唯政治課,白先生可以給他「不及格」,於是「補考」,當然還是「不及格」;於是就成了「兩門功課」不及格,就夠了「開除」的條件。離校時,我幫他收拾行李,他不解地問:我覺得都答對了,怎麼還會不及格?我說:你怎麼知道對錯?白老師才知道答案。
文革中,他又回學校一次,敘及遭遇,令人不忍。原來離校后回廣州,就被下放到海南農場了,可能是檔案里記述了什麼,所以在農場是被「勞動改造」的「壞分子」;他這次回校就是讓我們證明他當初離校是因為「學習成績不及格」,而不是什麼「反動學生」。我們都儘力開了證明,原來還想恢復他的學籍,可是系裡有個「右派分子」其所以為「右派」就是因為對「赫魯曉夫」的報告大肆批評而獲得的。滑稽的是,文革時我們一方面大罵蘇修,一方面還堅持不能給那位最早批修的老師「平反」,理由是:他當初目的不純,反赫是假反黨才是真。所以,照貓畫虎韓建寧也不能恢復學籍。
他後來怎麼樣了?一直是我深心的疑問。在海南工作時,我也試著打探過他的消息,或是我未盡心吧,始終無果。
現在,每當看到領導人一貫正確攬功諉過的言論,就不免想起韓建寧的遭遇,我那遺失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