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梁子帶著陸蕊在家門口停下,對著廚房裡喊了一聲,「媽,這是露露,來看看我的新房。」
梁子媽從廚房裡出來,滿臉都是笑,泡腫的眼皮下的兩隻眼睛卻不笑。警惕的目光打量著陸蕊,「來了?坐,坐,喝茶。」
陸蕊叫聲大媽,「您甭客氣,我就是來看看梁子的新房的,待會兒就走,您別張羅茶了。「說著就跟著梁子往東廂房那邊走,梁子媽在他們後面跟了幾步,猶豫著又停了下來。梁子一邊走一邊解釋,「這新房得小菊第一個進來,我媽都不能進來。」
陸蕊一聽嚇了一跳,趕緊停下來,「那我就別進去了。」
梁子看陸蕊誤會了,「你還沒結婚呢,你是姑娘,進來沒事兒。只要是媳婦,都不能進,這是人家新媳婦的新房,得等到新媳婦進來后,她們才能進來。你是姑娘,就不用按照這個規矩了。」
陸蕊吐了吐舌頭,「還有這麼一說啊?」
進了屋裡,一水兒的深棕色傢俱,床,大小衣櫃,沙發,茶几,把個小屋子擠得滿滿當當。陸蕊別的還沒看,就被牆上一幅國畫吸引住了。畫面上是一派山水,幾株柳樹臨江而立,狹葉婆娑,枝條依依,上面還題了一首詩。陸蕊說,「梁子你夠雅的呀,還有這麼一幅畫。」
梁子又得意了,「這是我哥託人,轉了好幾個圈,找到中央美術學院的一位老師給畫的。中央美院的,教授級別的了吧?」也跟著陸蕊欣賞了起來,「對了,露露,那些字都寫了什麼?」
「這是一首唐詩。」陸蕊指著詩,從右往左,從上到下念道,「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露露,還是你行,我哥昨天問了半天那送畫的人,大夥兒都認不出來這些字。」瞪倆大眼兒又問,「這詩是什麼意思?」
「寒雨連江夜入吳 - 吳是古時對江浙一帶的稱呼,過去那裡有個吳國,這句話就是說寒冷的雨跟江連成一片,在吳地下了一晚上。平明送客楚山孤 - 天明了送客人走的時候只看見一座孤零零的楚山,這是烘托離別的氣氛。。」看著梁子一臉茫然,接下去,「 洛陽親友如相問 - 這句容易,就是在洛陽的親友問起我來。一片冰心在玉壺,這句比較難解釋,就是說我的心還是像以前那樣,那樣純潔。。。」她覺得這個詞彆扭,「 一片冰心在玉壺,就是玉潔冰清的意思,就是,就是還像過去那樣光明磊落。」說到這裡,她忽然打住,覺得有點兒不對勁,這麼首詩應該出現在新婚夫婦的房裡嗎?新郎和新娘親熱地時候,還要再三再四地宣布自己玉潔冰清,這是什麼意思,對誰宣布啊?
梁子一看陸蕊怔在那裡不出聲,以為她碰到難處解釋不出來了,馬上沒了興趣。轉身招呼陸蕊, 「你來瞧瞧這衣櫃,瞧瞧這兒。」
陸蕊過去一看,原來上面還雕著花呢。「梁子,這是你自己雕的呀?」
「當然啦,我說我技術不錯你還不信。」
「梁子你可以啊。」 陸蕊本想湊過去細看,無意間往門外一瞥,看見梁子媽遠遠地往這邊望著,心裡不由得一動。她在原地站住,只是用手去摸了摸那些雕花。梁子繼續一個一個地展示著他的成績,陸蕊卻只覺得背後的那雙眼睛大燈泡似的照著他們,未免興趣索然。她勉強等到梁子吹得盡了興,讚美了幾句,然後說,咱們走吧。
他們二人從新房裡出來,跟梁子媽打聲招呼,陸蕊跳上車后架,往地鐵站去了。梁子媽跟在後面,探頭左右看看有沒有被街坊鄰居看見。振國這孩子真不懂事啊,說話就結婚了,現在還馱著另外一個姑娘滿街的跑,也不怕人家說閑話。她嘆了口氣,希望這事別傳到親家耳朵里,讓親家挑了禮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