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隨手拾起一本蘇軾的散文集,隨便翻開一頁讀下去,東坡居士小文一則,語言雋永,字字珠璣:
《記承天寺夜遊》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
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耳。
這篇小文通俗易懂,簡直就不用譯成白話文。譯成白話文就是: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的夜裡,本來我已脫衣就寢了,月光從窗戶里射進來,看著一高興我就起來了。想想沒有跟我一起樂的人,於是就到承天寺來找張懷民。懷民也沒睡呢,我倆就到中庭院去漫步。庭院里地上明亮如積水,水中似水草交錯,其實是竹柏的影子啊。哪個夜晚沒有月亮?哪個地方沒有竹柏?但就是缺少像我們兩個這樣的閑人罷了。
「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耳。」這句話意味深長。蘇軾一生仕途坎坷,為朝廷新舊兩派相互傾軋的犧牲品,被一謫再謫。期間為文字獄險遭殺身之禍,之後再寫文章便變得謹慎,寄情于山水的為多了,於是就有了這篇半夜起床會友欣賞月色的文章。
試想蘇軾如果官運亨通的話,每日忙於朝廷俗務瑣事,陞官發財內升外調,中國歷史上無非多一個庸官,而文學史上則少一位俊才了。如此說來,蘇軾的坎坷一生倒是造福後人,為中華文字增添了光彩。
可惜的是,作為後人,已經沒有什麼時間欣賞蘇軾的優美文字了。當今時代,生活節奏變快了,我等芸芸眾生,每天為衣食謀,為行居計,庸庸碌碌,置產炒股,掙錢把眼睛都掙綠了。靜不下心來學寫蘇軾這類的文字也罷了,但大多數時間連坐下來靜心讀蘇文的機會都沒有,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耳。」這句話在蘇軾時代是對的,在今天這個時代還是對的,如此看來,蘇軾的這句話已經成了經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