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餃子

我這個人懶，所以笨；或者說，我笨，所以懶。甭管哪個是原因哪個是結果，總之就是我在做飯燒菜這件事上很不在行。平時看到盒子和jjsummer95等人經常上菜譜，非常羨慕，當然看過菜譜，該做不出來還是做不出來。每當開帶菜派對的時候，我就是那種自告奮勇買飲料的人。不過有一樣，我會包餃子。剛到美國的時候，有一年正月初一，大家都在圖書館實驗室里忙，找不到別人，我自己一個人動手包了一頓餃子，一直是沾沾自喜視為壯舉的。

我家的孩子們是吃超市裡買的冷凍餃子長大的，居然都很愛吃。有一天，那時大女兒小緗剛過八歲，跟我談起餃子，我也不知道怎麼頭腦一發熱，對她說，餃子沒什麼了不起，我教你做。小緗很高興，在後來的兩周里不時地提醒我這個許諾，看看搪塞不過去了，有一天真的買了肉餡來包餃子。等到我真的準備包了，才開始傻眼：照理說包餃子這件事本來是人越多越熱鬧，但是，和面，拌餡兒，擀皮兒，包餃子，你讓一個八歲的孩子干哪件？

小女兒小琦五歲，第一次看到生麵糰，樂得跟什麼似的。用小手指頭在麵糰上面戳了好些小洞。鬧夠了，跑過來說她也要來幫忙。熱心想幫忙的人倒是不少，但有技術的一個沒有。我想了想，給小琦找到了事兒干：擀皮兒時用的小麵糰，讓她揉成小圓球。她揉出了一個還真的挺圓的，我就勢稱讚了幾句。小緗說，小琦在學前班成天玩橡皮泥，所以小球揉得好。這麼一說，小琦頓時也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此後幾年，如果我和她姐姐偶爾揉一個小球，小琦都會很嚴肅地審視十幾秒鐘，然後用專家的口吻說，你這個揉得很不圓。

小琦有事幹了，小緗呢？總不能兩個孩子都揉小球吧。再說小緗志不在小球，本來就是來學包餃子的藝的。我當時想，擀皮兒是個技術活，還是讓她包餃子吧。示範給她看：就是把餡兒放進皮里，捏好就行了。我擀了一會兒皮，抬頭一看，小緗前面的盤子里躺有兩三個半圓麵皮。「哎哎，」我說，「這樣包不行，得站起來。」小緗就站起來了，我以為她要臨時離開，就讓了讓道，過了一會沒動靜，我問，「你站著幹嘛？坐下來包啊。」她莫名其妙：「你不是說要站起來嗎？」我一愣：「嗐，不是說你，是說那餃子，得站起來。」她更糊塗了：「餃子又沒有腿，怎麼站起來？」我連比劃帶說給她示範，「這餃子皮，你得往裡面揣餡兒，揣到最大限度，看，小肚子滾圓，這不就站起來了？」小緗坐下來努力，不到五分鐘，又說話了，「媽媽，餡兒太多，我包不上了。」「那就放少點兒。」這麼三四個回合下來，我知道也別逼著她揣餡兒了，這包餃子，也是個技術活！等我把皮兒擀得差不多了，看看盛餃子的大盤子，好嘛，橫七豎八地躺了一片傷兵，東倒西歪地把癟癟的肚子朝天仰著，一點兒也沒有自慚形愧的樣子。我就知道不好，果不其然，等她把餃子皮兒用光了，那餡兒還留下半盆呢。我一邊舀面重新和起，一邊支起鍋燒水，把那面片兒一樣的癟餃子掀進鍋里，先把爺仨的肚子填飽了再說。那頓餃子整整折騰了我五六個小時，之後的小半年裡不敢再言餃子二字。

不過小緗並沒認為她那幾鍋豬肉餡面片兒湯有什麼不好，相反，她很以為自豪呢。後來學校里春節時介紹中國文化，又把她的中國情結給勾起來了，回家又要包餃子。我總結了一下教訓，擀皮兒的確是個技術話，會擀皮兒的人，一手拿擀麵杖，另一隻手把壓扁了的小面球轉著擀，只擀周邊不擀中心，這樣擀出來的皮兒周邊薄中心厚，不僅包出的餃子不會露餡，餃子的捏邊也不會積面太多。但是，我想我剛學擀皮兒的時候也不會這樣擀，就是把面球壓扁了平著擀，這樣擀出來的皮兒雖然不是上品，但也可以用。所以這次我對小緗說，讓她學擀皮兒。

這招用對了，小緗不僅學新的東西興趣高，而且擀皮兒直接跟小琦掛上了勾，可以盡量地擺姐姐的款，批評小琦的小面球揉得太快或太慢，太大或太小。小緗擀皮兒新手上路，擀出的形狀計有：長方形，正方形，梯形，菱形，三角形，不等邊形等等，當然圓形橢圓形的比例也是很大的。可惜她的幾何老師當時不在，要不就能現場因材施教了。無論如何，那次包餃子是很成功的，起碼不用我再和面了。

我前面說過了，我不會做飯。餃子不常做，所以每次做的時候，餃子餡兒的鹹淡程度總是掌握不好。儘管如此，兩個孩子覺得餃子好吃極了，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勞動成果吧，總是吃得津津有味，特別是小琦，平時很挑嘴，唯有吃自己包的餃子時例外。

最近的一次，我們計劃包餃子的那天小琦的小朋友到家裡來玩，到了吃飯的時候玩Wii捨不得走，我跟他媽媽說讓他留下來吃飯好了。小琦玩瘋了，揉小面球的專利也不要了。我和小緗一人擀皮兒一人包，一頓餃子也做出來了。

那天小琦同學也是吃得小肚子溜圓。第二天他對小琦說，你媽媽做的餃子真好吃。我聽了這話，很有些感動，沒有一個成年人稱讚過我的廚藝，孩子們就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