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奶奶

我奶奶姓馬,名玉珍.已經去世多年,今年是冥壽120歲.她的長子還在世,我的大伯張勁夫今年是高壽99歲.他在50-60年代曾為中科院的一把手,為中國的科學技術發展及兩彈一星的誕生作出過傑出的貢獻. 我的祖父是安徽省肥東縣東北鄉大張村人氏. 奶奶十幾歲便過門, 嫁到了老張家. 她一生共育有6子7女,長成人的只有6個兒子,一個女兒. 我的父親行三.這一家7兄妹老的老,病的病, 在近十年內紛紛離世;現在只剩下我的大伯 和六叔了. 我的祖父母共有孫輩26人,雖然沒有仕途官道上的紅人,但的確擁有著一個令人驕傲的書香門第的族群. 他們的孫輩及曾孫輩,不乏名校畢業的博士及碩士, 大字不識一個的奶奶在地下有知應該是欣慰無比了.

 奶奶有著一個令人驕傲的外號"馬大腳", 與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皇后馬秀英同名. 她生在清末民初 淮西的一個窮苦人家庭.她是幹活的命,從小不裹腳,4歲就開始做家務:燒火做飯,背孩子洗尿布;稍大些便赤腳下田插秧割稻,上山打柴,下塘摸魚,采藕.裁剪縫紉,做衣服做鞋. 在我童年的時候,她常常給我唱一些鄉間的民謠, 講述著草根皇帝朱元璋小時候當放牛娃,當和尚要飯的故事. 奶奶的腦後梳著一個小髮髻,身著一件蘭布大襖,她的故事多得讓人迷醉,而且是連說代唱:'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本是個好地方,自從出了個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她會唱鳳陽花鼓戲,有腔有調,她常常叫我:"小皇姑哎...."拉著長音,像在唱戲. 這聲音是治癒我嚎啕大哭的良藥，聽到奶奶的叫聲，我常會立刻破涕為笑。

奶奶在我家住了7-8年,幫助我父母帶孩子做飯,照顧我家的生活.我家子女多,生活不富裕.特別是困難時期,奶奶開出菜地,搭雞棚養雞種菜,我們的院子里種了莧菜,小白菜,黃豆和向日葵,雞籠里養了3-4隻母雞, 奶奶常到菜場的垃圾箱撿來人家不要的魚腸子,雞腸子剁碎了餵雞.母雞經常下蛋,因此家裡的孩子們基本上沒有挨餓. 奶奶善烹飪,會做很多好吃的菜.她做的素什錦是將十樣素菜分別過油炒熟,碼在盤子里擺好.有紅有黃有黑有白,色美味香.她會做揚州炒飯,內有雞蛋,火腿,蝦仁,米粒晶瑩透明,蔥花碧綠,非常可口.她還會做油炸麻團,紅豆年糕,做各種南方小點心.我大伯和父親,都特別喜歡奶奶的淮陽風味的烹飪廚藝.

文革開始了, 那時奶奶住在 南京的六叔家, 聽說當朝皇帝異想天開,在全國範圍內挑起文化大革命,批鬥老幹部,奶奶便整日憂心忡忡,猶如坐在火爐上烤.毛太祖將中國煮成了一鍋粥, 奶奶家中就有四個兒子是 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她的兩個兒子在北京科學文教系統做官,自然是首當其衝被打倒,戴高帽,掛黑牌子遊街.消息傳到南京,奶奶又驚又怕.作為母親,她心急火燎地擔心兒子們的命運;一夜之間便老了十歲.她眼窩深陷,眼眶烏青,頭髮全白了.幾日後,肺心病複發,連咳帶喘, 呼吸困難.六叔將奶奶送到急診室,老人家躺在走廊里卻無人問津, 幾小時后奶奶默默地死在了醫院裡. 那時她只有70歲出頭,病不致死啊!

奶奶去世已經多年了, 她現有孫輩26人,曾孫輩37人.張家後人個個都有出息.奶奶您在地下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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