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何為被推薦上了外國語學院之後,心理壓力比以前大了許多。那時同齡的年青人,絕大多數還在農村接受再教育。他們風裡來雨里去,汗珠子落地碎八瓣,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臉朝黃土背朝天地種糧食。何為作為工農兵學員,能夠跳出混沌世界,回京走上象牙之塔,在高大敞亮的課堂里讀書,可以說是天之驕子。那時選拔的比例幾乎是萬里挑一。在這所高校里,學員的主要組成是在職高層黨政軍幹部子弟,外交部子弟和一部分文革前外國語學校的學生。何為出身於普通工人家庭,在這裡猶如一碗白米飯里混雜的大黑砂子,是那末的惹眼和不匹配。他自知出身低微沒有背景,文革前是初中二年級,僅學過兩年英語還都忘得差不多了。在一群穿著將校呢軍裝,足登大皮靴的桀驁不羈的高幹子弟當中生活,他覺得自己像一隻天鵝群中的醜小鴨。
然而,是錐子早晚要露出尖兒來。開學不久,為了因材施教,英語系根據每個人的程度分了班。何為被分在了快班。這並不奇怪,他出眾的語言天份和記憶力是被所有人嫉妒的。他能輕易地模仿出那些稀奇古怪的鼻音和捲舌音,不論是法語,德語,
西班牙語,還是斯瓦西里語,他鸚鵡學舌的能力讓老師們刮目相看。何為記憶力超群,背單詞也幾乎是過目不忘,他甚至背下了整本英漢大詞典。在校期間,他成了英語系的第一號高材生,畢業前外交部來學校選人,他被選中。據說畢業之後還要送英國學習一年,以便為將來的外交工作奠定語言基礎。
英語系一個小班16個人,十男六女。那幾個女生都出身高貴。她們的父親除了將軍就是部長,再就是軍區司令員。畢業前,她們的目標是捕獲一個金龜婿衣錦還鄉。何為眉目俊朗,滿腹才華,文質彬彬,謙虛有禮,自然成了第一人選。而何為,總是推託說自己早就有了女朋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們的品貌與郭燕無法相比,提鞋都不配。何為心裡已經裝著一個女神,不可能再去接納別的女孩子。這一天,他去圖書館借書,不巧把日記本掉在了閱覽桌的下邊。正好被坐在對面的同學王小影撿到了。她並沒有馬上還給何為,而是私自帶到宿舍里翻看,試圖發現何為深藏心底的秘密。
誰料到,這本日記竟然記載著何為咒罵文化革命的惡毒語言,說文革是一場傷害了十億人民的民族大浩劫,用「秦始皇」暴政獨裁,焚書坑儒,迫害賢良等等令人毛骨聳然的辭彙來形容最高領導人。這不是找死嗎?這種人還能代表國家,去出任外交使節?王小影出於對黨對人民負責的精神,刻不容緩地將何為的日記本上交給了學校保衛部。
事發之後,三級領導召開緊急會議。何為被立即撤消分配外交部的資格,內定現行反革命。檔案上記上一筆:「此人政治上不可靠,控制使用。」
是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將何為從深淵裡救了出來。同班女生劉京京的父親,是某部部長。畢業分配時,劉部長下調令指定要何為到部屬大學英文系教書,外語學院立即放人,甩掉了這塊燙手的山芋。老師和同學們這才全都鬆了一口氣。何為也水到渠成地當上了劉部長的東床快婿。(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