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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代父輩的痕迹二

作者：linzhiding 於 2010-5-14 01:21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前塵往事|已有2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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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選之二： 2010-5-13

北大荒北風那個吹（二）

70年的春天，上小孤山，老黑山開荒之前，我們的勞動是做顆粒肥。先用鎬刨那堆成山的冰糞堆，春節過了氣溫仍在零下二三十度，掄不了兩下子就會出大汗，沒力氣的經常刨不下多少糞塊，把糞刨成小塊合著土上攪拌機絞，不知道還放了什麼，用大篩子搖滾成小顆粒，在寒冷的室外，沒有偷懶的人，因為只要你停下來，不一會身上的熱氣就散失了，裡面的衣服已經汗濕很容易感冒，我只有八十斤重，經常的經受這樣的濕寒考驗，給我的身體埋下了風濕的種子。

在送肥的路上，經常可以看到跟著拖拉機跑的兵團戰士，由於土地遼闊，出了連隊看到的就是地平線，天地連成線，一眼望去好像沒有邊際，常常是一上午只能鋤一條大豆壟溝，下午再從天的盡頭鋤回來。同學們坐在顛簸的拖拉機上，就像進了冰窖的攪拌機，想到的是同命運的顆粒肥。為了不被凍僵，坐一會就要下來跟著拖拉機跑。我們是值班分隊連，配備了槍支的連隊，成份不好的男生三個月後就被調走了，陸續從其它連隊調來出身好的人，女同學也被分成三六九等，出身好的排在四排，出身不好的排在五排，六排。女生是沒有槍的，由於很多男生被派到興安嶺伐木去了，站崗守軍械倉庫的重任也輪到了女生的頭上。

有一天輪到我和另一個女生值夜班，那天天陰的厲害，天空好像披了件黑斗篷似的，雲層賊拉厚，我從小怕黑，這天氣彷彿就是在和我做對，每人發了一桿槍很沉的，也沒鬧明白是個什麼槍，三八大蓋不成？反正我也比槍高不到哪去，何況槍里沒有子彈，拿來唬人的。沒唬到別人倒是自己心裡發虛，知道沒子彈，萬一蘇修特務來了，這玩意還沒有燒火棍好使呢。槍械倉庫後面是晾曬場，我們兩個相互緊挨著，背靠庫門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庫門前，抱著那桿沒子彈的槍，滿腦子都是壞人來了怎麼辦，眼睛拚命瞪著，四周只有遠處宿舍門前有一盞燈，能看到的都是鬼影子般的模糊物，有四隻狼從我們面前不遠處走過，同學說是狼，因為它們的尾巴都是耷拉著的，這是狼和狗的區別，狼都敢進村了？！。

我嚇得腿都軟了，一動也不敢動，半夜下起了小雨，我們穿上雨衣，那感覺更加的恐怖。同學比我大兩歲個子也大些，她說到後面去看看，我死死拽著不讓去。後來她還是去了，沒一會功夫也慌張的走回來，說好像看到有個人影在場院里，嚇得我們抱成一團，想著一定是特務放信號彈來了。那時常常有信號彈升起來，我們手裡的槍沒有子彈。我們悄悄商量要報告連長，可是誰去呢？一起去絕對不行，我去吧兩腿已經不聽使喚了，一步也挪不動。我守著倉庫？那壞蛋就在倉庫後頭！當時就覺得頭皮是麻的，雨水淚水分不清了，同學說她去叫人，讓我別動。說完就跌跌撞撞的跑了，我像個木頭立在門前全傻了，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連隊男生們都起來了，夜空喧鬧起來，人聲把我從噩夢中喚了回來，直到黎明也沒有找到一個信號彈。什麼特務，信號彈都是我們的幻覺鬧得。

70年的夏天，收工后我們常常去泡子邊看夕陽，在城市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夕陽，五大連池除了錐形的火山，就是五個珍珠般串起的湖泊，東北那嘎噠叫泡子。坐在泡子邊看著火紅的太陽，火紅的雲，美麗的景色在小孩子心裡，像神話，想到的是有輛帶翅膀的馬車就好了，飛到天上看看，再把我們拉回家。我們五個女生，常常看到男同學到泡子游泳，商量著收工后也去游一次，背著連長我們偷偷來到泡子邊，脫了衣服剛下水沒多久，就有告密的把指導員叫來了，連著幾天挨批鬥，因為我們出身不好，男同學都是出身好的工人階級子弟，再說男同學游泳人多，法不責眾。因此，寫檢查就落到我們頭上，我記得我們把能想到的上綱上線的詞都用上了，而且都寫得差不多，相互抄。指導員說我們不認真要到大會上作檢討，畢竟是孩子身心單純，鬥了一次，台上一臉嚴肅台下一片笑聲，也許是同學們從沒有看到我們幾個這麼沮喪過，因此覺得很好笑。（三）

70年秋天，麥子豐收了，我們不再吃麩子面，有了白饅頭吃，男同學在吃飯時拚命吃，有個同學一次吃下21個饅頭，由於沒有油水掛腸子，大家常常吃飽了沒一頓飯的功夫就餓了。女同學比男同學機靈，在出食堂時最先把飯盒裡放一把小勺，再放兩個饅頭，帶出食堂，後來，男同學也學著偷拿饅頭，很快就被食堂發現，饅頭每天都不夠吃，司務長在門口把門檢查，男同學是重點肯定要開蓋檢查，他們就常常挨餓了。後來我們也不能用飯盒偷帶了，就想出用套袖夾帶出去。刨土豆時我們也常常揣幾個回來，扔到炕洞里，晚上烤熟了，剝了皮蘸白糖吃，南瓜成熟的時候，也這麼烤著吃，再就是包一包黃豆，夜裡起來在爐子蓋上炒黃豆吃，女同學總是能找到可以當點心的蔬菜莊稼來充饑解饞，我們還經常自製奶糖，把買來的奶粉，用報紙包成一小包，壓在褥子下面，人坐在上面時間長了就結成塊，和吃奶糖的感覺差不多，那是最奢侈的東西了。每月的生活費，常常半個月就花完了，下半個月沒飯吃，就找同學賒賬。

12月26號是毛主席生日，很多同學在這一天去50裡外的德都縣城照相，這時候聽說有同學其他連隊的人，在照相回來的途中，返回連隊時被汽車壓死了，去縣城是沒有公交車的，都是要攔過路的大卡車，請師傅帶一段路。這是我們支邊以來聽到的最壞消息，他在這裡留下了一張遺照，雖然不相識可是命運的相似，讓大家有相識之感，就埋在我們連的南山上，他的名字記得好像叫「崔健」，大家到野地里采了一束野花，找到了他的墳大哭了一場，第一次感受到生離死別的痛苦。

70年的冬天更加寒冷，最冷時氣溫到零下44度，頭一年連隊搭的炕已經有了裂縫，炕尾也被厚灰堵死了。由於沒有維修，火牆已經沒有了熱氣，炕頭睡的同學常常被火燙醒，有時被子會著火，晚上大家總是留著一盆水，以防被子著火好隨時潑上去。睡炕尾的同學凍的哆嗦，為了不讓炕頭的同學沒有被子蓋，睡覺時炕已經不熱了。每天早上起來，屋子裡的溫度都在零下二十幾度，我們都是帶著棉帽子睡覺，鼻孔周圍結滿了白花花的冰霜，就像海豹在冰上留下的通氣孔。每天早晨，班長起頭大家高喊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大家跟著一起喊，一邊穿衣服一邊喊口號，不然誰也沒有勇氣去拿那個凍得梆梆硬的衣服，褲子都可以立在炕上。

71年春節到了，接受了頭年的教訓，連長組織女生全部去炊事班幫廚，包餃子。連續包了三天餃子，先把包好的餃子端到屋外，還沒走出十米遠，倒在地上的餃子就凍得鋼鋼的了，在把凍結實的餃子端回糧囤里囤起來，留著慢慢吃，誰病了可以享受吃餃子的待遇，那一年過年沒有了男同學的哭聲。

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五團的口號是:「三年打消對面炕」。「對面炕」就是兩家人家住一間房子，兩面是炕一家一頭，中間共用一塊地，晚上拉上帘子各家上各家的炕，晚上放個屁兩家人都聽得真亮真亮的，唯一的家當就是炕上的兩口大木箱，和堂屋裡煮人食也煮豬食的一口大鍋。這從來沒有聽說的事，就是我們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五團的現實。黑龍江生成建設兵團的口號是「建設鋼鐵長城」，每個字表示一個師的名字，一師是建字，二師就是設字，依次排序。除了番號像部隊編製，其實是原始農場，當地的老鄉多是上輩來的盲流，闖關東的山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