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巴比松—描繪外部世界 之三

5.

我回到美國以後， 我對陳美姿和胡建輝花了那麼多工夫畫過的那個小鎮感到好奇。 在古堰畫鄉我給畫師們在他們的畫作前拍了照片，現在，我要尋找那個曾被誤拼了字的招牌。 它們全都來自猶他州公園市， 我住在不遠的科羅拉多州的西南部， 於是我就出發上那兒去。

我依然和在麗水認識的許多人保持著聯繫， 偶爾，陳美姿會發來e-mail，我和她通電話時，她說她主要還是自在畫「水城」。 經濟衰落對於她沒有太大的影響，顯然，中國出產的威尼斯油畫幾乎是防衰退的，其他的人就沒有這樣幸運了， 在2008年下半年裡，中國的出口需求跌落，數百萬工人失去工作。 當小龍的老闆削減技術員工資，解僱一半的生產員工時， 他也離開了工廠。

但是，和我交談過的大多數麗水的人似乎都坦然面對這些事件， 他們沒有房屋貸款，或股票戶頭，他們早就學會未雨綢繆，他們也習慣於換工作， 許多被解僱的工人乾脆就回到農村的家中，去等待更好的時刻。 不管怎樣，他們從來沒有理由相信國際經濟是理性的和可預測的。如果人們突然少買仿皮，就跟他們起先想要這種東西一樣地不會讓人奇怪。進入2009年以來，中國的經濟重獲動力，工人們動身回到生產線上去。

在公園市， 很容易找到了畫師們所畫過的那些地方， 大部分商鋪坐落在主街上，我和店主們交談，拿照片給他們看，大家都不知道訂畫是怎麼來的，當人們看到他們的商店被六千哩外一個不知名的中國城市裡的藝術家畫出來時， 反應各有不同。 在Overland, （精美羊皮皮件商店 自1773年始）， 經理顯得很緊張，「你要和我們公司總部聯繫一下，」她說，「我不予置評。」另一個商店的老闆問我是否人為此事和摩門教宣教團有關； 有個婦女講訴了不久以前一個可疑的阿拉伯人到訪當地畫廊，提議削價出售肖像畫。有些人開始擔心競爭，「這正是我們所要的，」有個畫家聽說了這些中國油畫的價格后，嘲諷地說。 其他人看到陳美姿，覺得可憐，她和許多其他中國農村的人一樣，拍照時不笑。一個婦女凝視著沉靜的陳美姿站在她畫的礦工醫院的油畫旁，說，「有點悲傷。」

每個人對每張圖畫都有話說，那建築物引出了不盡的回憶，突然，那油畫不再是平面的了，這家醫院是為了最早在公園市定居的銀礦礦工們興建的，後來它成了鎮圖書館。 1979年，為了給滑雪度假村讓路，政府把整個建築遷移到鎮的另一端，整個社區都起來搬運圖書，「我們站成一條人鏈，把書傳過去。」一位老婦回憶道。 當我把這張照片拿給一個餐廳經理看，他笑著說，那張「傻傻」的照片在礦工醫院裡拍過，「你知道那個老鷹慈善晚餐的那個地方， 他們穿著那麼怪的禮服，還有那手杖的那個人，搖晃著腿上的另一個人， 你知道我說什麼嗎？」

我承認我知道。

「他們是在那座建築物里拍的照！」

當我去拜訪時，公園市市長的辦公室還在礦工醫院的一樓，他名叫丹納-威廉斯， 看到陳美姿和她的油畫時，他感到震驚，「真是太酷了，」他說，「我真不敢相信在中國有人畫我們這個建築物， 她畫得真好！」

和我在公園時交談過的其他人一樣，威廉斯市長也無法告訴我為什麼這個建築物被拿到海外去畫成油畫，中國巴比松和公園市有一種相輔相成的對稱，人們描繪了這些景物，人們還依舊住在圖畫里，和這件藝術品的目的一樣地神奇。

威廉斯市長為我倒了一杯綠茶，我們繼續聊天， 他和藹，又有朝氣，他在當地的搖滾樂隊里彈過吉他，「當市長是陽，」他解釋說。 他對中國很感興趣，在他的言談中，夾雜著中國的辭彙，「有沒有啤酒？」他說，他還記得2007年參加當地學校的一個交換計劃去北京訪問時學會的這句話。 他的書桌旁懸挂著一個書法長軸，上面寫著「團結 文化美德」。他說，早在1960年代他就想到中國了，那時他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聽了安琪拉-戴維斯關於共產主義的講座。在他的辦公室的書架上有一本「小紅書」。當公園市的報紙發現這一點時，還發了一條消息，暗示市長的許多決定是受到了毛澤東的影響。 戴維斯市長很振奮，他告訴我說，他只是從書中選取有用的部分，而不理睬壞的東西。「為人民服務，」當我問他從毛那裡學到些什麼時，他說，「你就是有責任去為人民服務。 我今天能站在這裡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年輕時讀了『小紅書』，還有在政府裡面就是搞好平衡罷了， 我想這就跟道家有點關係了。」

（三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