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皇帝不是明主,但也不是昏君。他在用人上的愚鈍,禁煙上的猶豫,抵抗列強上的搖擺足可證明他反覆無常、當斷不斷的個性不能堪當大任,如果沒有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他極易被歷史所遺忘。不過把他說得一無是處,也是不公平的。放眼中國歷史,極難找到第二個君王象道光一樣的節儉,而且不是短暫的作秀,是畢其一生如一日。這個世界上,不貪圖榮華富貴的人本來就少,居廟堂之高仍心甘情願地過苦行僧一樣的生活之人更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裡的鳥幾乎包括所有的鳥,這裡的人幾乎包括所有的人。其他人都在千方百計地斂財,而道光卻在千方百計地省錢:「百姓不窮,我這個皇帝能窮嗎?百姓不富,我這個皇帝能富嗎?」高唱「天下為公」的孫中山也遠不如吃燒餅和穿補丁褲子的道光,前者只是唱在嘴上,後者是實實在在這樣做的。
自古以來,天底下只有老百姓節省,當權者揮霍的道理,道光卻反其道而行之:他要「為國家省,為天下省,為百姓省」,於是在道光元年,一道《御制聲色貨利諭》向天下宣布:崇尚節儉,反對奢華,從他做起。
《御制聲色貨利諭》有三條:第一,重義輕利,不蓄私財。第二,停止各省進貢。第三,不再增建宮殿樓閣。這三條即便在今天也是得民心之舉。得民心,卻不得官心,這三條中的每一條都是在斷他們的財路。古往今來,為官者,蓄私財是天經地義的。因為有了這個天經地義,所以中國人的血液里一直流淌著孔夫子的「學而優則仕」。做官是讀書的目的,蓄財是為官的目的。不蓄私財,什麼地方來三妻六妾?什麼地方來府第宗廟?什麼地方來光宗耀祖?沒有黑錢,何來「紅樓夢」?沒有貪官,何來「金瓶梅」?
進貢給皇上,不過是一個幌子。以此為借口,可以明目張胆地斂財。楊志押送的「生辰綱」價值十萬貫,是梁中書送給其岳丈大人、北宋六賊之首蔡京的生日禮物。「上年費了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上東京去,只因用人不著,半路被賊人劫將去了,至今無獲。」年年十萬貫,不斂財,什麼地方來?蔡京的生日年年有,每年從自己的女婿那裡要有十萬貫的進賬,從不是女婿的其他官員處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有這樣的貪官當道,百姓肯定沒有好日子過,只能靠梁山好漢智取生辰綱了。在貪官遍地的清代官場,道光下詔說:停止各省進貢。而且道光以身作則,吃燒餅穿補丁褲子。下面已經貪慣的人怎麼辦?這樣的「上行」,沒有人願意「下效」。皇帝的上限已經劃在那裡了,最高是燒餅。貪官充其量只能舔幾顆燒餅上的芝麻,這不是在掘掉他們的祖墳嗎?等於現在規定總理一級的住房標準是人民幣一百萬,市長只能住五十萬的房子。已經出手闊綽成習的中國官員,讓他們鑽進小舊的房子,他們會願意嗎?《洛杉磯時報》稱,僅僅根據中國媒體在拉斯維加斯和舊金山兩處所了解到的資料就發現,每年中國官員在當地消費高達580億美元。這個數字至少可以說明他們已和梁中書的出手沒有兩致,出手一樣,得來的渠道也當然一樣。
再加上第三條:不再增建宮殿樓閣。古今的貪官都一樣,最喜歡的就是造和拆,一拆一造,就有機會上下其手,單單靠幾個公務員的工錢,可以在舊金山和拉斯維加斯搞出那樣大的動靜?單單靠幾個工錢,可以玩三妻六妾?單單靠幾個工錢,可以上葡京賭場的大檯面?道光儘管其他能耐沒有,有一事看得很准,知道「嘉慶通寶」的黃銅已經變成了黑銅,祭出燒餅和補丁褲子來治奢華之風,來治理貪墨之風。
其實,中國現在就缺一個象道光一樣的人來當反貪局長,就缺少一份自上而下的《御制聲色貨利諭》。不要以為封建社會的東西都是糟粕,那三條上諭,五十年以後還是最先進的,那也是道光帝最亮的一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