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十年前的中國,最可炫耀的財富是一隻手提錄音機,主人不怕累地一次次提著它招搖過市足可證明一個仍舊深陷紅色海洋里的民族是多麼的貧窮。
三十年前,一輛私家車可以讓小半個城的人羨慕很久,於是有了扔掉自行車,漂洋過海追求洋房加汽車的美國夢的一代人。不過在中國,用各種名車來炫耀自己與眾不同的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至今,街頭上時時會出現幾十輛名車排在一起來證明主人身價的鬧劇,面子會隨著別人的羨慕而增加,自我滿足感會隨著別人的議論而擴張。當感到一輛名車沒有分量,不能給自己帶來光彩的時候,必然會把名車排成隊。排得越長,被吸引的眼球也就越多。這是中國老祖宗留下的習慣,在元曲里就有「榮宗耀祖」的唱詞了。現代人開汽車,古代人抬轎子,道理一樣。兩個人抬轎,是小媳婦回娘家。一般當官的轎子,有四人抬和八人抬之分;皇親國戚的轎子,有十人抬至三十人抬之別。抬轎的人越多,排場越大,排場就是面子。對中國人來說,有時候面子就是生命,這已經是流進血液里的民族文化。
在美國,絕對不會出現天天一個價的翡翠市場,因為美國婦女不覺得手上戴一塊綠色玻璃有什麼難為情。但是,在中國就大不一樣,就說翡翠,大的還有更大的,水的還有更水的,在麻將桌上伸出一顆不起眼的翡翠,多沒面子,老婆沒面子后,當富翁的老公就沒面子。當所有富人都想維護自己面子的時候,奢侈的東西必然越炒越貴。奧巴馬在當總統的前後都用相同的黑莓手機,沒有想去弄一隻黃金鑽石手機來長長總統的面子。巴菲特也不沒有和中國人一起爭面子,去競拍價值5.5億元人民幣的乾隆粉彩鏤空瓷瓶。即便在香港,花了3億港幣,爭得香港富豪中第一個買私人飛機面子的是大陸老闆榮智健,而不是更有錢的李嘉誠。如果全世界的有錢人都好面子,都到拍賣會上去湊熱鬧,中國富人會知難而退?還是會志在必得?
愛面子、想炫耀不僅僅是中國人,以前是日本人,在1990年一年日本人打遍世界拍賣會無敵手,掃進了33億美元的世界名畫。現在日本的泡沫退去,中國人後來居上。當房子和汽車已經不能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時,收藏自然而然成為了中國暴富一族的最愛。於是有了中國經久不衰的古玩、字畫和寶石市場,於是有了洋人拍賣師對中國人的驚訝。同樣可以證明有錢,假如在一棟豪宅里堆滿了現金,讓人覺得銅臭太足,讓人覺得是在干販毒或開賭場一樣的營生。又假如滿宅都放滿了有拍賣行證書的藏品,名家書畫,稀世珍寶,就不是「有錢」兩字可以形容的了,馬上讓人覺得儒雅,有底蘊。一旦還能在紫檀木的畫桌上潑墨揮毫幾下,必然讓旁觀者肅然起敬。因此,中國的女演員喜歡斗鑽戒而中國的男演員喜歡斗書法;因此,趙本山到訪台灣,不用他最擅長的「羅圈腿」而用他不擅長的書法壓軸,就想證明自己不是「下里巴人」而是「陽春白雪」。
家有寶物,且手上又有筆墨,暴發戶轉眼就成了貴族。古玩收藏在這裡的作用就是化妝品,就是整容術。富人鍾情於古玩收藏和女人鍾情於化妝品和整容術同理,一旦踏進了收藏古玩的行列,就像女人進化妝品店一樣,是很難自拔的。玩幾十件是玩,玩幾百件是玩,開博物館也是玩。如同都是讀書人出現在電視鏡頭上,鄉村代課老師桌上只有一本字典,大學文學教授桌后必然書籍成排,這裡書就是裝飾品,書的多少可凸顯檔次的不同。藏品的多少和優劣也可凸顯富人收藏家的檔次。花5.5億元人民幣拍下乾隆粉彩鏤空瓷瓶之人實際上就是一個想購得最好化妝品之人,扔出一筆自己可以承受的代價,可以換回一個夢寐以求的感覺,可以爭回一個天大的面子,為什麼不做?如果化妝店裡有一款新產品,用了以後可以立馬年輕二十歲,叫價五十萬?兜里沒錢的會嚇得目瞪口呆,但是有錢人會怎麼樣?還不是會義無反顧、一往無前?而且用過的人會在社交場合炫耀一下,當任何物質帶上了炫耀的光環后,就會變得越貴越好了,越貴越能長自己的面子。五十萬的化妝品和五個億的瓷花瓶必然是殊途同歸:值!中國人喜歡出錢買感覺。重感覺重面子的中國人在國際知名拍賣行嶄露頭角一點也不奇怪。比爾·蓋茲寧可自己走一段路,也不願意出一點小錢讓人代停車。這是舉拍賣牌的中國富人無法理解的。
沒錢的時候想暴發,暴發以後就想蛻變成真正的貴族,變成儒雅的貴族,變成有底蘊的貴族。從古至今都不一樣?一旦兜里鼓出來,肯定會看風水建大宅,收羅各種稀世珍寶當鎮宅之寶。其實暴發戶和貴族在財富上沒有任何區別,唯一少了一個來龍去脈,收藏古董就是為了創造這個來龍去脈。
這是一個創造暴發戶的時代,作為富人化妝品的古玩市場還會紅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