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原創）

搬             家

十里荷

他倆「擠」在一起很久了。一個叫Fat So，一個叫So Fat，孩子給起的名兒。顧「名」思義，體積和重量比較有規模，如果給個「一」到「十」的標尺，是偏了那超標的一頭，保守些，就算「八」吧。可以形容他們的辭彙都是富貴奢侈的，比如胖如碩鼠，水中巨象，缸中霸王……

這個「擠」用的絕不過分，因為屋子小，擦肩而過只能側身禮貌而行，又因為屋子矮，上行下去不得不扭捏作態，彆扭時磕磕碰碰翻個跟頭也是經常。

So Fat的眼睛長在頭的兩側，平白無故地鼓出兩個大包來，看著突然，不知它要承擔多少格外的重量，觀看者少不得多一份擔心。那眼睛又額外地蒙了一層迷茫的薄膜，兩顆正圓的眼珠兒在薄膜之下立刻朦朧起來，添加了神秘色彩，加上通體金紅，就高貴美麗得和觀看者有了距離感，令人想著端詳清楚又半途改了主意，接受它天然的朦朧美吧。

Fat So的肚皮是清楚的白，把那碩大圓滾的肚皮顯得好像幾月懷胎，鱗片晶瑩發亮，漲鼓鼓地反光。它背脊頂端卻背著大片的金紅色，漫不經心地給你一個白色之外的驚奇。薄紗裊裊的尾巴最是美麗，翩翩然輕飄漫舞，從不停止，一搖一擺都是輕盈瀟洒和自由自在，那乳白透明的抖動和身邊的水流渾然一體，好像一條若隱若現的裙子半掀不掀的，無端地塞給你些水乳交融的想象。一直不知道它的性別，這樣醉人的美麗，無論如何該冠給女性吧。

家裡來客，看到它們沒有不嘖嘴稱奇的，「這麼大？沒見過！」「懷孕了吧？你確定不是孕婦？」「這，這，這還是魚嗎？你養大象呢？」「別人家的魚是長著長，你家的魚怎麼方著長呢？」

一直拖著不換缸，擔心換了大缸忍不住又要多買魚多伺候多花時間多花精力，無端的給自己再增加一個不小的責任。這一耽擱就又讓它倆「擠」了兩年。

這天換水，伸進他們的空間取出那些裝飾來清洗，手就被它倆前後左右地磕碰來磕碰去。心下慚愧，覺得自己實在委屈它們太久，很不人道（很不魚道？）。在缸前呆坐，凝視，它倆擠來擠去每翻一個跟頭，我的心就痛一下，自言自語：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們。終究是人類的假情假意， 不解決缸小魚大的魚類痛苦。的確應該是化慚愧為行動的時刻了。

本來想一步讓它們過度到共產主義，買個100gallon的大缸，遭到家人強烈反對，理由有二，一是除了地下室找不出一面夠大的牆來擺放這麼大的玩藝兒，可地下室不適合觀賞。二是萬一魚缸有漏裂的狀況，發了水災後果不堪設想。撅嘴。蔫蔫地收起我的空想社會主義，回到給兩隻大胖魚「魚道」的初始目的。千尋萬覓，終於看到一個六角形高起的角缸定位為他們的新家。

搬家是一件高負荷的差事兒。人們搬家總要有幾個月的過渡期，才能按部就班步入窗明几淨的正常生活。魚兒搬家，增大的空間，添多的水，變化的PH值，新加的頑石水草，會給魚們多大的stress，是我這笨拙的人腦想弄個水落石出的。以人思魚，那麼小的東西換缸換水大概可以和我們換房換空氣等同，換空氣人會怎樣難活，不敢深思，於是體會出這個嶄新的魚世界會有足夠魚們適應的艱難呢。

人是以時間和循序漸進的步驟來適應新環境的，推廣到魚類，只有放慢以舊換新的腳步。加了conditioner的水早就涼好，第一天，加半缸水，落差大，聽著Filter嘩啦嘩啦的流水聲，難以入眠。第二天，再加三分之一水，半夜仍然起身，借著月光端詳他們安靜的模樣，魚的平安傳染了我。第三天，加滿水， 它倆在新缸里悠然自得，大出的空間顯然令它們的自由加倍，沒看出Stress，倒看出些超然的優雅來。搬家的危險期總算平安度過，夜可以成眠了。

淘汰的小缸變成了6條熱帶小魚的自由天地，擺放在人多眼雜的地點，圖吉利，為了那股遊動的活波之氣，家人的笑聲里都好像有了些魚世界的濕潤。

 故意讓兩隻魚缸的水都不太滿，Filter的水流於是有個足夠的落差落到缸里，潺潺的水聲就時刻撩人心扉了。沙發上一坐，眼前是一個有框的小海洋，耳邊是一個沒有季節的河流沒完沒了地流淌。

搬過家的是魚，我的心卻也跟著魚的新家做了重新調整，好像春天的綠抹去了冬的白，世界有了個顏色的轉變。我開始養成長久坐在魚兒對面的習慣，凝視它們美麗的遊動，體會那種祥和的心境，無限平安。

這些沒有思想的魚類，整日只做一件事：游。不焦躁不煩擾，以自身的美麗給人慰籍與平安。我們做人，勞碌終日，忽喜忽憂，如果多一份魚樣的隨和，生活也會添加很多魚樣簡單的滿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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