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到,卧春城的美就鋪天蓋地洶湧而來,你想躲都躲不開。天藍得扎眼,雲白得如刷了漆。沿著高速公路開車,連綿草地綠得直達目光所及之限,黃色蒲公英嘩啦啦開得如同撒在草地上的金幣。土撥鼠在地洞里探頭探腦,肉敦敦的身體皮光毛滑,神情自在悠然。大片小片的樹林青汪汪地綠了,漫步在四通八達的林間小道上,時不時可以碰到踏青的行人。松鼠們樹上樹下興奮地穿行,眼睛滴溜溜轉動,勇敢與人對視,從不著急逃跑。陽光從林端射下,一地斑駁。走在林中,神清氣爽,彷彿白雪公主住進了小矮人的家一般安心無憂。
林外也是別有一番新光景,積雪化凈,住宅區成片的房子脫掉冬天的昏暗,房前屋后,嫩草出青色,嬌花含新蕊。街上溜狗的主人,手中纖繩緊緊拽著,被撒歡兒的狗兒牽著跑,嘴上呵斥著,臉上卻笑若春花。街上行駛的車輛少了雪泥的糟蹋,光眉俊眼地閃著亮光。天空似乎高了很多,一切都敞開了,裝不下一絲陰影。春天一閃即過,直接從冬天跳級到夏季。鍛煉的人們脫掉厚重的冬衣,直接把胳膊大腿光光地裸露出來。憋了一冬的目光,落在那些鮮亮的皮肉上,整個世界都輕裝上陣地興奮起來。
孩子們在自家門前三三兩兩玩著旱地冰球、籃球,大人也在院子里忙碌,栽花的、割草的,給孩子們當裁判的,三兩鄰居閑聊的。天長了,公園裡孩子們的笑聲,晚上七八點鐘仍不止息。如果在靜湖區的公園小憩,你會看到沙坑裡鞦韆上的孩子,一群一夥黑頭髮黃皮膚的小臉兒,迎風笑著,嘰嘰喳喳的說笑聲擋不住地往你心裡鑽。
早九晚五的人們悶在房子里辛勤工作,外面的艷陽天小撓子似的撓著人們的心思。被人們的熱切盼望燒灼,時間跑了起來,周末似乎到來得快了很多。大家小口,郊外踏青啊、開車遠遊啊、登山入林啊、木舟獨釣啊、包個木屋回歸自然啊,諸般親近山水自然的活動,就你剛唱罷我登場地熱鬧起來。平日的緊張融化進碧草青山之巔,瑣碎的煩惱消失在雲山林海深處。
新移民老移民,在卧春住久了,少有沒走入過自然的。四通八達的林間小道橫亘在社區的房前屋后,隨便散散步,一不小心就走進一片樹林。到遠一點、更加幽靜美妙的國家公園裡野營是當地人日久年深的度假方式,移民生活穩定之後,這些親近大自然的度假方式也漸漸變成了入鄉隨俗、融入社會的一項必修功課。
五月一到,卧春大學校友聯誼會就發出召集校友集體野營的通知。要住在好的野營區,需要提前幾個月預訂營地。響應積極熱烈,有四十多家人報名參加。日子定在八月的「公民日」長周末,兩晚三天,周五下午入住野夢湖宿營區,周一返回。
這時,靜湖新區已經初具規模,和旭蓉蓉一起買房子的,大多都已入住新居一年有餘。雖然旭蓉蓉和梁星只隔著幾條街,各自忙碌,也很少見面,看到野營通知,才通了通氣。小唐丈夫周凌雲是卧春大學的畢業生,小唐、梁星、旭蓉蓉、徐美美和冰兒幾家人都報了名。
旭蓉蓉和冰兒早成了知心好友,倆人每月吃一次中午飯。私下裡,冰兒想,旭蓉蓉和自己的緣分已經勝過了徐美美,她願意和旭蓉蓉講心事兒,願意在旭蓉蓉面前表露弱點,在徐美美面前卻不能。旭蓉蓉像一件貼身的睡衣,徐美美就只能是件派對上的雞尾酒裙。
旭蓉蓉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蹤著冰兒的中英文博客,兩人見面,就圍繞著博客內容聊天,博客內容無所不及,聊天內容也就無所不包了。在旭蓉蓉眼裡,冰兒的智慧多才、善良真誠,是一道絢麗風景線,照在哪裡,哪裡就通透地亮了。而冰兒眼中,旭蓉蓉的謙遜讚美、善解人意,是她見過的女人里最完備最溫暖的。每次吃完飯,見面的情景和會話都會在冰兒頭腦里滯留很久,想著旭蓉蓉的音容笑貌,就像一條加熱過的河流從頭頂流至腳趾尖,這條河如同蛋白飲料一樣補充著她生活的養分,她看著旭蓉蓉的眼神就像看著自己的影子,世界上有這樣美麗溫柔的女性多好啊。
有時忙碌,兩人錯過了見面的時間,冰兒就會有幾天缺魂少魄的日子,正在工作著,或者正在做著家務,她會突然放下手中的活計,給旭蓉蓉撥電話:「你好嗎?我剛買了一本書,是講正能量的,很好的書。我也替你買了一本……謝什麼?你和我,誰是誰?……你項目還沒結尾嗎?我發現一家印度餐館很不錯,我們去吧……飯總要吃的,好不?」她幾乎是在懇求了。「好,好,不見不散!」
有一次聊起秦男,冰兒說:「有時候我覺得我和一個機器人生活在一起。他什麼都會做,什麼都依賴程序,完美地進行。可是,我感覺不到溫度,你懂嗎?溫度!我們女人最需要的東西!」
「你,你不會指上床也那樣吧?」旭蓉蓉猶猶豫豫地問著。
冰兒沒應聲,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旭蓉蓉伸手握住冰兒的手,撫摸著說:「冰兒,多久沒有了?」
「一個月。」冰兒小聲說。
旭蓉蓉微笑起來,突然拍著冰兒的手說:「你這個貪婪的女人,是不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齡了?當年賈易生在中國,我獨守空房一守就是半年一載的,如果像你這樣,可怎麼辦?」
「可我想啊……」冰兒盯著旭蓉蓉小聲道。
旭蓉蓉也盯著冰兒的眼睛看,看著看著,就又笑起來,說:「你怎麼跟芯兒里苦差不多了?」
冰兒差點兒脫口而出「我就是芯兒里苦!」,她憋著,只是死死地看著旭蓉蓉,攥著旭蓉蓉的手也緊了。
旭蓉蓉不知不覺也把手緊緊地攥住了她,兩人盯著。空氣粘稠起來,呼吸滯脹,有層霧把兩人裹得嚴嚴實實,耳鼓裡發出嗡嗡嗡細小的鳴響,濃霧之外的一切都朦朧不清。濃霧裡只有兩對眼睛亮晶晶地閃著,彼此對望,直望進兩邊的靈魂深處。
服務員來上菜,兩人才從霧靄中清醒過來,一齊鬆了手。兩人挪動著各自的身體,有一份契約似乎在剛才的一瞬間簽字畫押,這個契約讓兩人都成了彼此心靈和身體的一部分。
「冰兒,我雖然是個守舊古董的人」旭蓉蓉說著這話的時候,想到大威哥,那時的偷情也是守舊的一部分嗎?「可不等於我的心中沒有激情和動蕩,也不等於我不懂得刺激和出點兒小格時的激動人心。你明白?」
冰兒使勁點著頭。
「我聽同事葛林娜說她用那種工具很好,用不著男人,也能高潮,咱不徹底獨立了?福克斯大道上就有一家,我一直不敢去。我們一起去吧,好嗎?也許,就解決了你的問題呢?我看著你這樣,真心疼!」
兩人潦草吃了飯,說走就走,一塊新天地就這樣打開了。
後來冰兒在電話里說:「蓉蓉,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想不到它有多麼強大,我的鬱悶都隨它而去!」
旭蓉蓉喜歡聽冰兒電話里的笑聲,那笑聲冰糖水一樣清涼解火。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也感覺到身體由燥熱緊張到鬆弛釋放的快樂,渾身的癢就那樣輕而易舉地消失了。
「你還等什麼,用用就知道了。」冰兒說。
那天雖然陪冰兒去也買了一件,旭蓉蓉卻始終不曾用過,她覺得對不起賈易生,回來就把它藏在冬天的大毛衣裡面,幾乎忘得一乾二淨了。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給那個芯兒里苦發個悄悄話,告訴她怎麼解決問題啊?」旭蓉蓉問。
冰兒咯咯笑了起來,說:「她那個帖子早沉了,她的問題也許早就解決了,你就別瞎操心了!」說完,冰兒用英文說了句「蓉蓉,I love you!」就撂了電話,把旭蓉蓉留在了無邊無際的夢幻之中,那個夢境閃著金色的光輝,清風悠悠,碧草青青,一對白衣天使手拉手在波光蕩漾的湖水旁漫步,長長的白紗裙擺在草地上劃出兩行美麗的拖痕,那兩個背影無比娟秀美麗,因為她們的潔白,天空顯得很藍很藍!
旭蓉蓉和冰兒發展著穩定的友誼時,梁星和陸西安的友情也芝麻開花節節高。
梁星聽了陸西安的話,暫停了給教會捐款,聖經小組學習也沒再在家舉辦,金齊欣不再抱怨。勇子轉到了靜湖中學,一個年級兩百人,就有一半是「天才生」。勇子雖然也是天才生,成績卻相對較低,男子漢的小虛榮心蠢蠢欲動,怕墊底,知道用功了,遊戲仍然迷著,連網的時間卻被金齊欣控制著,由不得他。學習成績基本保證在85分上下,雖然離梁星的期望值還有些距離,總還算得上是A等生,被卧春大學錄取應該無憂。兩口子都不是虎媽虎爸型的,就鬆了口氣,忙著各自的一畝三分田。金齊欣樂滋滋地管理著他的房產,業餘時間打籃球、組織比賽、和球友們聚會,與梁星在一起的時間不多。梁星越來越熱衷教會事務,周三晚上參加社區小組禱告會,周日去教會崇拜,崇拜完照舊到陸西安的家裡接受單獨聖經輔導。
梁星和陸西安兩人在一起的感覺越來越舒服自然,像兄妹,又像同性摯交。梁星照舊經常給陸西安燒飯煮菜,到了陸西安家隨便得像在自己家。梁星有種神聖的信念,陸西安這樣靈命高尚之人常年為教會做義工,回到家卻忍受著孤獨寂寞。她為陸西安服務,就是間接地服侍主,是學習在主里互助友愛的一個步驟,何況陸西安還帶領她學習聖經的真諦,有著很多精神付出。一年來,自己的進步突飛猛進,陸西安的功勞不可抹滅。能給他燒點熱乎飯菜,算是一份微薄的回報!私下裡,她甚至想,如果陸西安需要她的身體,她也會無私地奉獻出來,這麼愛主的人應該得到神的賞賜,也許她就是神賞賜給他的禮物呢?比起耶穌為解救人類的罪孽在十字架上所流的寶血,把自己渺小的身體奉獻一下,又算什麼呢?這麼想著,她就會渾身燥熱不安起來,她趕緊詛咒自己的低下,陸西安是神聖的,靈魂被神的靈光沖刷潔凈,纖塵不染,怎麼會想這種噁心事兒?自己真是太低級趣味了。
梁星哪裡知道,每次她去陸西安家前後,陸西安都需要一番靈魂與肉體的爭鬥。他跪在地上禱告祈求,懇求主幫助他克服對肉慾的嚮往。可那個魔鬼,無比強大而堅韌,仍然肆無忌憚地來攻擊佔領他。他憎恨自己的軟弱,他厭惡自己的低下。沒有一次他不渴望這個單獨聖經學習過程中,發生些意外的事情,雖然,一次次,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漸漸地習慣了這樣一個溫馨的下午,他在這個下午結束的時候開始期盼下一個周日。他對梁星的想念,似乎在想念一個籠統的概念,這個概念是一個溫暖女人的朦朧身影,她可以燒出香氣襲人的飯菜,可以問寒問暖,可以說話解悶兒,當然也可以摟著抱著翻雲覆雨。每當他陷入對這個影子的想念,他就幾乎忘記了梁星的具體模樣,他沉浸在這個概念里不可自拔。有時他看著梁星的目光變得朦朧,梁星就捅他一下,聲音溫柔起來,奶油一樣柔軟:「唉,發什麼呆?」說完,梁星就把剛給他剝好的橘子瓣遞到他手裡,一瓣兒吃完,再遞一瓣兒。很多次,他想伸手把梁星攬進懷裡,卻往往讓自己坐得更遠,要麼乾脆站起來走開。他不允許自己被撒旦引誘,他必須拒絕這樣難耐的誘惑。他半曲著身體,把中間的挺立隱藏在彎腰駝背中藏匿。
教會結束,梁星要去買菜,總會耽擱一些時間。他想出一個非常有效的具體措施,一到家,他就打開電腦,看著A片,讓自己放掉。放掉的不僅僅是生理壓抑,還有心理上的渴求。他一如既往地咒罵自己,一如既往地請求上帝原諒。之後的他,就能夠比較鬆弛地面對梁星了。
有一次,梁星給他熬了極為香甜的八寶粥,他喝得太高興了,說:「來,讓我們為你的偉大廚藝擁抱一下!」梁星楞了楞,就伸過臂膀,兩人緊緊地擁抱著,心潮澎湃。那一刻,他的心雖然加快了跳動,身體卻因為提前的準備工作而疲軟得恰到好處,毫無尷尬。很快,他鬆開梁星,說:「謝謝你給我帶來的這一切!感謝主!」前半句說完,梁星的臉紅了起來,可聽到後半句,她就慚愧地低了頭。陸西安把一切都歸功與主,我,我,我卻總有非分之想,我,太噁心了!她無限自責。陸西安卻突然皺了眉,他痛恨自己的虛偽,又陷入深深的彷徨。我,我為了主,難道真的需要壓抑人性的原始慾望嗎?主為什麼這樣折磨我,就是為了讓我見證他的力量?為了讓我成為宣揚他的真道的活見證嗎?難道主會給我大衛王四十年漂泊的苦難?難道他要給我約伯失去一切的悲慘?我還需要面對多久這樣的考驗?我能堅持嗎?
教會生活持續著,梁星的家庭生活持續著,陸西安的單身生活持續著。兩人就這樣維持著十分親密又相當疏遠的朋友關係。
一切都在悄然中按部就班,大家的生活和靜湖一樣安靜,世界卻在表面的靜謐中日新月異。靜湖春暖花開了,靜湖烈日炎炎了,眼中的一切都明亮得洗過一樣,八月的公民日長周末說到就到了。
野營的長周末,天高雲淡。營地坐落在卧春往東兩百公里的哈崗國家公園深處的野夢湖宿營區。國家公園由綿延起伏的低矮山脈組成,山上披著參天樹木織就的綠衣,各類楓樹和松柏形成自然層次,遠看是一卷卷隨便拼搭起來的綠布,織出深淺不一的圖案。車道是人工開拓出來的兩條反向單行車道,黑色路面被兩側樹木夾裹,形成綠衣上一條黑色宛帶。據說,這樣的緞帶從東到西縱橫穿越整個國家的無數國家公園。山高的地方,道路盤卷著延山邊繞上去,平坦地段,順著山勢延伸,緩慢前行。上過坡,便是下坡。汽車行駛在下坡路上,最讓人心曠神怡,向下的視覺總比向上的視覺寬敞幽遠。天,在樹梢上鋪開,開下去似乎開進了天空,樹木快速地飛逝而去,更多的樹木卻又從兩側迎來。人便有了幻覺,道路和時光一樣,無休無止,過去的不再,未來的無盡,現在的,來不及擁有便消逝了。
車裡塞的滿滿當當,除了帳篷行李、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還載滿了全家老小的笑語喧嘩和度假的興奮。孩子們坐在後座上,有的嘰喳,有的安靜。安靜的多半忙於手中的遊戲機,小腦瓜兒早和外界失去鏈接,身和心都沉浸在虛擬世界的精彩競技之中。母親就會暫停和父親說話,回頭提醒:「別再玩兒遊戲了,玩太久了,看看窗外,休息休息眼睛,景色多好看!」那孩子嘴上應著,等媽媽扭轉頭,又開始埋頭奮戰,窗外的美景,在孩子的眼裡終究敵不過巴掌一塊屏幕的魅力。
有幾家結伴同來的,也有單獨行動的。下午五點之後,人們陸續到達營地,天還沒黑,帳篷已經東一座西一座點綴了樹林。定的早,四十幾家佔了湖畔景色最美的大部分營地,每家營地除了可以停下兩輛汽車,搭建兩座帳篷,還有篝火爐,長長的原木野餐桌。營地是森林中開發出來的,營地之間隔著未砍伐的高大松柏樹,夾雜著低矮密集的野生灌木,隱私空間就一圈圈生成了。隔著樹牆,看不到彼此身形,帳篷內外的談笑卻傳到了好幾個營地之外。天黑下來,篝火點燃,在林中間隔地亮著,地上的星星一般,火苗在風裡抖著。相鄰的幾家大多是相熟的,安頓好了,大人們就湊到一起。孩子們早結伴瘋玩兒起來,林子里的人聲伴著夜鶯的啼鳴,在篝火邊聚集著。
梁星家的營地,面對野夢湖寬闊的湖面,天雖然晚了,湖面上還有時不時呼嘯穿過的快艇,有人在艇上高聲快樂地喊叫。篝火燃起來,樹影搖曳,篝火邊的沙灘椅早圍了一大圈,這時坐滿了人。被火苗照著,人們的臉半明半暗,丑的美的都同類化了,皺紋隱在夜色里,每張臉都年輕而神秘地影影綽綽。男人們時不時往篝火爐里加著帶來的木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什麼。女人早按耐不住八卦的熱情,椅子圍成圈,梁星、小唐、旭蓉蓉、冰兒,還有另外兩三校友家屬,喝著梁星沏好的普洱茶,搶著說話。
梁星問旭蓉蓉:「徐美美怎麼沒來?」
「她們明天來,肯特女兒伊莎貝爾今晚有選美比賽,他們全家一起去看。」
「想不到徐美美當后媽當得還挺像樣子,肯特條件那麼好,她還等什麼,趕緊生一個混血吧。」
「貪玩兒吧!她和咱們不一樣,那是活自己的人,我們呢,活家庭、活別人。」冰兒答。
旭蓉蓉轉身問身邊的冰兒:「冰兒,我看肯特天天跑步,徐美美跟黎群群學跳舞,兩人的小日子又健康又滋潤。人家離婚又結婚的,還真選擇對了,是不?你說,『白頭偕老』是不是過時了?」
冰兒微笑說:「你和我,就適合一條道走到黑,夫妻終身制,絕不下崗。生為同衾生,死當攜手歸。大不了引進一個不會說話只會做事的第三者。」說著兩人互相看著咯咯樂起來,心照不宣。冰兒接著說:「而徐美美,就適合山外名山樓外樓,攀高登遠永不休。」
「什麼,什麼?你們在說什麼第三者?徐美美怎麼了?」梁星湊了過來。
冰兒答:「改朝換代了,我們說現如今,原配不如再婚,在國外沒條件搞『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把戲,就離了再結,也是時尚呢。徐美美現在不是很幸福?我們卻是古董,趕不上新形勢。梁星,咱們都是一個陣營里的,拖家帶口來野營的都是現代古董。」
梁星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陸西安的身影,和兩人促膝學聖經時坐慣了的那對沙發。隔著篝火她看到金齊欣正和周凌雲聊著什麼,眼神就呆了呆。金齊欣已經三周沒有和她成功親密了,周六例會兩人照舊摟著說話,可金齊欣總是起不來,有一次起來了,沒開始動作就莫名其妙地泄了,還說痛。有一片烏雲停在兩人之間,說輕很輕,說重又很重。兩人似乎都不太在意,她說:「都累了,早點睡吧。」金齊欣答:「是,打球打的腰痛,睡了!」兩人就鬆開對方,並肩睡了。她沒有很多失望,她甚至下意識地希望金齊欣繼續如此這般,自己和陸西安的周日聖經學習,就不會有太多的負罪感。這種古怪的情感,在冰兒的哲學里算不算得上古董?
旭蓉蓉說:「還真是。黎群群連孩子都領養了,做媽媽幸福得不得了。徐美美和大威哥離了婚,各自也都過得不錯,不知道大威和那個小留怎麼樣了。這次大威會來嗎?」
梁星說:「你們也知道大威和小留好上的事兒?那天我在中心商城碰到大威哥,他和一個小美眉在逛街,說馬上要結婚了,我看那小女子挺著肚子呢,拎著孕婦店的服裝袋,裝的滿滿的。大概有五六個月了。」
旭蓉蓉和冰兒吃驚地叫了起來:「天,世界發展太快了!這樣啊!」
小唐端著切好的西瓜走過來,一一給大家遞著,說:「日子可不是快嗎!知道秦封雨吧?上個月已經生了,男孩兒,八磅半。」
「你去看過了?我還想是不是應該等過了滿月再去看呢。」梁星道。
「還什麼滿月不滿月的?我看秦封雨身體好,學了西人,她生三妞時就只坐了半個月的月子。這回嫁了亞歷山大,一周不到,就開車出門買菜了,拎著孩子四處跑。」小唐答。
「小唐,秦封雨很久不來教會了,是不是不算咱們教會的人了?聽亞歷山大講他們有時候去天主教會。」梁星問。
「只要信著,就好吧。神會保守她們一家的。去哪個教會倒是次要的!」小唐微笑著說,聲音溫柔舒緩,風一樣撫弄著。
冰兒看著小唐小小的身體端著大大的托盤,溫柔的面孔在人們面前持久地微笑著,就停了說話,專註地看小唐。聽小唐說到神,她扭頭輕聲對旭蓉蓉說:「蓉蓉,我在想,你我是不是該去去教會?你看這些基督徒身上的溫柔喜樂,真是裝不出來。我看小唐只要開口,就沒有不笑的時候。還有梁星,變化多大啊!原來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現在連說話聲音都變了,東北口音都改沒了,快變成吳儂軟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