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中國湖》連載上部(十二章下)

作者:十里荷  於 2024-4-5 14:20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長篇小說|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1評論

《中國湖》是一部50萬字上、下部長篇移民小說,榮獲2020年海外華文著述獎小說類第一名。題目成因:因華裔移民聚居在加拿大一個虛擬城市的虛擬角落,此地被稱作「China Lake」,即中國湖。故事以平鋪式的、村落式的畫卷,通過幾個家庭、三代人、近20年的雨雪風霜,展現中產華裔移民群體的整體生存狀態。此書在Amazon世界各地網站上架。搜索詞「Dudu China Lake」。歡迎關注「杜杜天下」公眾號。

十二章下、

秦封雨微笑的面孔更加舒展了,她說:「我們中國有首古詩,『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是講深冬一片茫茫白雪,一個老人獨坐船上釣魚的情景,很美也很凄涼。我看這幅畫雖然是油畫,卻和我們中國那古詩的意境相似,凄涼、孤單,自然的龐大和人的渺小,自然的寬厚和人的參與,令人浮想聯翩。」

「就像你和我吧?東方和西方,雖然不乏差異,卻也有很多相似之處。人類的基本需求和基本情感是一樣的,見了美食就想吃,見了美女就想愛,比如我現在。」亞歷山大呵呵笑著,眼睛里又射出一束灼人的光來,從她臉上滑落到她胸口。秦封雨的臉燙著,胸口也燙著,她感謝幽暗的燈光,一切都曖昧模糊一些吧,飯還沒吃,酒還沒喝,這樣明顯的表白過於迅速了。她再次提醒自己,亞歷山大如果不接納自己的三個孩子,絕不和他上床。

先上來一份酒水單,精緻小巧的皮面裝裱,她翻了兩翻,看不懂那些酒水的名字,就把自己對酒精過敏的情況又說了一遍。亞歷山大這才想起來,兩人吃過幾次飯了,她從來不喝酒。

「你喝酒,我喝水就很好,我最愛喝水。」秦封雨說。

亞歷山大給自己要了一杯德國啤酒,問:「點個飲料吧?」

「我沒有喝飲料的習慣,我就愛喝水,好而且簡單。」秦封雨的確不怎麼喝飲料,這是出國后一直沒有養成的習慣,她連茶和咖啡也不怎麼喝,或者說不怎麼會喝。喝這喝那是上班族的習慣,那種喝,是坐著喝,休息地喝,小口品著喝,愜意地喝,周旋地喝,社交地喝。她在家忙來忙去,只有時間一仰脖,經常是站著喝,必要地喝,解渴地喝,不得不喝地喝。水是最好的天然飲料,沒有各種添加劑,多麼健康!愛喝水這個習慣,她不想去掉,也不想改掉。

「好而且簡單?好一個好而且簡單!」亞歷山大點著頭,說:「這麼說,我是不好而且複雜了?我從年輕時就只喝飲料,白水恐怕有很多年沒有喝過了。」

秦封雨吃了一驚,小眼睛睜成了大眼睛,「當真?!」

「是啊,只喝有味的飲品,咖啡、果汁、汽水和酒,鍛煉的時候喝能量飲料。反正要有味道的液體。我已經不會喝白白的水了,無法下咽。」亞歷山大說完聳了聳肩。

「哇哦!」她嘆著,不明白世界上怎麼會有不會喝水的人。

Well,這裡我這樣的人很多,你沒見過嗎?我同事里就有好幾個。」亞歷山大顯然對她驚奇的神情也頗感驚奇。

秦封雨按捺著驚奇,心想,點點滴滴的東西方文化差異,今後值得吃驚的事還不知道有多少呢,這才剛剛拉開序幕。

菜譜來了,巨大的一本,燙金硬殼皮質封面,打開來卻只有對摺的兩頁,淡棕色的紙張粗礪古樸,菜名像是鏤進了紙的粗纖維里。開胃菜、開胃湯、色拉、主菜每項只有五六個選擇,法文在上,英文在下。她迅速瀏覽了一圈,沒有一個名字是她背過的。

「你有什麼建議嗎?」秦封雨一邊看著,問了一句,心裡敲著鼓。怎麼都是些牛排羊排三明治漢堡包?菜名之下的介紹內容里很多陌生字眼,那些生字不能論個兒,要論行來看,這樣,整本菜譜就和鳥語距離不遠了。功課都白做了?她心中忖度。豈不知老百姓常進常出的這類餐館多半不會提供她所背誦的那些高檔名菜。她告訴自己鎮靜,細細地讀菜譜,洋蔥湯她認識,就點這個做開胃湯。大塊牛排論磅稱,她沒有那麼大的胃口,鵝肝漢堡是相對最便宜的,雖然不想吃漢堡,鵝肝倒是新奇,就點這個了。

前幾次吃飯,秦封雨提議兩張賬單時,亞歷山大並沒堅決反對。眼聰目明的秦封雨早有思想準備,在國外,同桌吃飯各自付賬是最普通不過的慣例,她不在乎亞歷山大的小氣,八字沒一撇,憑什麼讓人家替你付賬?這是男女平等的現代社會,天高地遠的加拿大,需要學習和習慣的東西太多了,你得忘記很多中國式的習慣、中國式的觀念。什麼女子優先,輪到付賬,就是男女平等了。

「這個鵝肝漢堡你吃過嗎?如何?」她問。

「棒極了!很有特色,你一定要試試!」亞歷山大說著,兩人都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秦封雨想起來剛才亞歷山大的話,人類的基本需求是相同的,說起好吃的,都會咽口水。

侍者問她要什麼色拉做邊菜,她窘了片刻,才問,「都有什麼色拉?」侍者的舌頭像相聲演員一樣轉了幾轉,一個詞也沒聽懂。她朝亞歷山大求救地笑著說:「你幫我點一個,好嗎?我好笨,不懂這個。」那口氣,簡直就是小姑娘撒嬌,我不會,才顯得你英明啊!亞歷山大呵呵笑著,一臉欣喜,就幫她點了凱撒色拉。她心裡罵自己,做的什麼功課,連最基本的色拉都不會點,還胸有成竹地來吃西餐呢!背誦那些法國大菜有鬼用?

前幾次約會,秦封雨都要求去亞洲餐館,為的是經驗豐富,不會出醜,吃亞洲飯秦封雨知根知底啊,介紹這個介紹那個,把亞歷山大招呼的風雨不透。可醜媳婦總要見公婆,這是在西方社會,總不能和老外約會總是吃中餐吧?想不到該出醜終究是要出醜的,點色拉就露了餡兒。這是在錯誤中學習進步成長。她安慰著自己,傻笑著給自己打圓場,話題一轉, 「我兒子特別喜歡吃內臟部位,我平時總不給他做,不健康。現在都講究健康飲食,要少吃內臟食品,據說內臟都是高膽固醇。你呢?愛吃內臟嗎?」秦封雨故意提到兒子,約會了幾次,兩人都很少提到雙方家庭成員。

「我嗎?沒太多講究,什麼都愛吃,你看我這個實力就猜得出!」亞歷山大拍了拍他隆起的腹部,不但沒有不好意思,還充滿自豪。

秦封雨抿嘴笑了,眼睛成了線。

亞歷山大突然把頭伸過桌子,壓低聲音說:「你笑起來真好看。」

秦封雨往後躲了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悄聲說:「謝謝,你總是誇我。」那眼神一遊離,就又有了十幾歲少女的嬌羞。

在亞歷山大眼裡,面前這女子面若滿月,一根皺紋都沒有,渾身緊繃繃的,哪裡像三個孩子的母親?分明就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大姑娘。華人個個都駐顏有術,頗令人費解。他接起剛才的話頭,說,「我和你兒子一樣,也喜歡吃內臟。附近有一家小店,專門做鴨肝醬,抹麵包,棒極了。」他抬腕看了看錶,說:「我該帶你去看看,我們吃完,估計還來得及,那家店九點鐘才關門。你帶回去給你兒子吃,他會喜歡的。」他想,到了家門口進家看看也就更加理所當然。

秦封雨激動了,亞歷山大竟然提議買鴨肝醬給兒子吃?看來他對自己的孩子並不排斥。

洋蔥湯上來了,秦封雨小口吃著,盡量不發聲音,中間稍停,說:「洋蔥是『蔬菜人蔘』,對健康有很好的預防功效,特別是它裡面有一種成分可以產生抗氧化劑,消除體內的自由基,提高身體代謝能力,增強免疫力,有很好的抗癌、降血壓、預防糖尿病的效果的。」

她說的幾句,都是百度百科上看來的知識,她慶幸自己沒有錯過這樣基本、廉價而通俗的菜品知識,至少為約會做的功課沒有全部作廢。話多,磕磕巴巴用英文說出來就很有些特殊效果,需要很多手勢、表情做語言輔助。語言的生疏竟成了豐富表情的動力,秦封雨暗自嘀咕,福和禍從來相輔相承。洋蔥是最便宜的蔬菜,兩塊錢可以買五公斤一大袋。她說,「好東西不一定昂貴,是不是?比如歡樂,很多時候不用錢,也能得到。還有這洋蔥,一顆幾分錢,卻渾身是寶。所以我很愛便宜貨,窮人就得學會自得其樂。」秦封雨歪著頭自嘲地說道。她專門用了「窮」這個字眼兒,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把邱段守給她留下了大筆人壽保險的情況告訴任何人,但適當的時候她不介意向男朋友透露做著收租婆這項事業的宏觀狀況。

亞歷山大呵呵笑了,說:「誰不愛買便宜貨?這裡到處打折,打折的目的就是為了滿足人們買便宜貨的普世消費心理,我們在同一頁上,我也愛買便宜貨。」他吃著面前的開胃色拉,嚼得滿嘴生香,又道:「我母親也喜歡洋蔥。洋蔥土豆湯我們小時候幾乎天天吃。可惜現在吃不到了,她去年過世了。」亞歷山大淡淡地說。

「對不起。」秦封雨頓了頓,發現亞歷山大並沒有表現出悲痛傷感,才接著問:「是病么?」

「胰腺癌。從發現到離開只有四周。」亞歷山大的眉頭微微地皺了,眼神射向什麼虛無的地方:「太痛了,睜開眼睛就開始上刑罰忍受劇痛,什麼葯都不管用。她拿著枕頭讓我們結束她的生命。大夫說熬著,也就是兩三個月的時間了,每天都會如此。後來,我和我姐姐就達成一致,滿足了她的願望。」

秦封雨這一驚又是非同小可,這不是安樂死嗎?沒聽說加拿大法律允許安樂死啊!她張了張嘴,說:「我以為……,哦,這樣她就少受點折磨。」她找不到「安樂死」這個英文辭彙,覺得這麼隱私的事兒是不是不該問得太詳細,就閉了嘴。

「你以為……?是說安樂死嗎?這種情況,自然不會大張旗鼓,我們全家是隨了她的心愿,那位大夫很人道,就配合了,一針過量的安眠藥。」

「是這樣啊!我以為這樣會犯法。

你說的對,不能讓官方知道的。我母親情況特殊,她沒救了,而且睜開眼睛就是分分秒秒的劇痛,太殘酷的煎熬。否則,哪位醫生願意冒風險這樣做?

明白,其實我覺得安樂死對很多病人是最好的解脫。秦封雨答著,就像到了邱段守的死,他也是一下就解脫了,可我和孩子們呢?

「對不起!」秦封雨眼眶突然就濕了,她低下頭,血液又粘又稠地粘在心坎上,流不動似地難過,邱段守啊邱段守。亞歷山大的母親至少還為親人留下四周情感的緩衝時間,這是有準備的、預謀的死亡。邱段守呢?突如其來,一切都沒有了,一切從此改變!生命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寧可喜歡這個有預謀的有準備的死亡。眼淚流下來,她似乎沒有發覺。直到亞歷山大伸手遞過來一張紙巾,她才驚醒過來,一連聲地說「對不起!」。她擦掉淚,強作歡顏,說:「每個人有自己的時間,是吧?上帝都安排好了的。」

亞歷山大突然隔著桌子抓住她的手,說:「我知道你先生的事兒。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勾起你的傷心事兒。請你信任我,我會幫助你的,你這樣的好女人應該得到更好的生活!人生都是公平的,你相信我。」

主菜上來了,秦封雨很高興亞歷山大的表白被上菜打斷,她需要有個緩衝時機來想一想怎麼應對這樣直白的表達。他當真嗎?孩子呢?

「我的一兒兩女,你知道嗎?」秦封雨突然說:「亞歷山大,我太愛我的孩子們了,我不能……」她沒有把話說完,亞歷山大就接嘴道:「梁星都跟我說過。別擔心。母親不愛孩子還算什麼母親?我懂。」他微笑著說,「快吃吧,你看你的鵝肝漢堡看起來多誘人?鵝肝多嫩!」那鵝肝漢堡高高聳立,鵝肝鮮嫩透亮地夾在紅紅綠綠的菜蔬之間,醬汁大概是故意流淌出來誘惑人的食慾,一根尾巴上纏著彩色塑料紙的長竹籤從漢堡中間一插到底起著固定作用。

秦封雨想著亞歷山大「母親不愛孩子還算什麼母親」的話,似乎態度端正積極,但那話裡面沒有任何承諾。別急,她勸說自己。她小心翼翼地左手拿起叉右手拿起刀,先用叉子叉了幾片漢堡邊上的色拉吃著,這個她會。她在想,應該用手握起漢堡大口咬著吃還是得用刀割成小塊小口小口進食?可這漢堡這麼厚,剁碎的西紅柿蔬菜和漢堡醬不用咬都在往外擠,嘴小,咬起來亂七八糟多不雅觀?可去麥當勞吃漢堡不都是整個咬嗎?麥當勞的漢堡薄得多啊!正不知道該怎麼下手,亞歷山大已經在抬手切著面前的羊肉漢堡了,原來是當盤菜一樣來吃。她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照貓畫虎地切了起來。切著,卻不容易,開始幾下,都切空了,麵包跟著刀叉轉圈。她尷尬地笑著,乾脆把面子放下,再不裝模作樣,說,「我平時總用筷子,很少用刀叉,你看我的漢堡在跳交誼舞呢,你笑話我不?」

亞歷山大呵呵樂了起來,說,「你這個可愛的小丫頭!我用筷子不是也很笨嗎?用多了就熟悉了。這樣,叉子要叉得穩而有力,固定好了,下刀要肯定,來回用力,才切得動。對,對,對,就是這樣,角度可以隨便,怎麼用得上力都好。看,學的多塊!」他的大手這次光明正大地抓著秦封雨的手,手把手地把漢堡切了兩塊下來。

秦封雨今天被亞歷山大兩次握住手,都很被動,可兩次的感覺都出奇地舒服。悲傷地想到邱段守的死亡時,這手的厚實溫暖就像黑夜裡的明燈、沙漠里的甘泉,讓她的夜得到光明、讓她的乾燥吸取水分,她喜歡他的溫度和厚度,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那溫度快速地傳導著,進入了她的身體,渾身的燥熱令她感到羞怯和恐懼。而這次手把手的接觸,這種灼熱的感覺卻被另一種情感替代了,這是一種踏實的依戀,她的刀、她的叉在他大手的指揮下安全穩定,她不必擔心漢堡的堅硬和厚度,有了這個指揮棒,方向確定,力量足夠,一切都不必再去擔憂。心甘情願地做個小姑娘,原來這麼好?她的年齡在亞歷山大面前似乎縮小了,她不再是個獨立的成人,她變成了一個不能自理的孩子。

「是師傅教的好!」那個嬌嫩的聲音怎麼從她身體里發出來的,簡直令她自己吃驚。她的臉早已桃花滿面,被亞歷山大的眼睛粘住,整頓飯雖然隔著桌子,卻好像孩子和爸爸一樣親密默契,一個包容體貼,一個嬌寵淘氣。她很久沒有感覺過這樣的甜蜜了,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動,有一小團火苗竄跳著在血管里旅行,她的心放鬆而溫暖。

秦封雨沒有吃完那麼大分量的漢堡,洋人東西實在沒中國菜好吃,肉多菜少,一吃就飽。對中國胃來說都是統一的味道,法國菜也沒吃出什麼特殊性,雖然今天的漢堡味道很不錯,但也是記不住的一種好吃。亞歷山大一個勁兒誇好吃好吃,那讚美的熱情很具傳染力,秦封雨點頭應和,似乎很一般的東西也加了分好吃起來。吃完,她再沒空間裝甜點,就要了杯茶,陪著亞歷山大喝咖啡。亞歷山大看了看錶說,「我們喝完咖啡就去買鴨肝醬,那家店還沒關門。」

倆人各自付了賬,亞歷山大說:「你跟著我的車就好。」

秦封雨開著車跟著,只過了兩個街區就進了居民區,沿路是兩排遮天蔽日的大樹,住戶門前的花園草坪大多修剪的整齊美觀,房子看起來都不是新鮮款式,相對窄小狹長,跟這幾年流行的寬門大院截然不同。從樹木鮮花的雄偉生長狀態就可看出這是一個成熟社區,地理位置接近市區,秦封雨暗想,房價一定不低,別看房子小些,恐怕比靜湖區的房子還貴。

亞歷山大的車拐進了一個狹長車道,面前是一幢紅色小樓。秦封雨滿心疑惑,跟在他車子後面停下。

「那家店周圍不好停車,我們停下,步行去買鴨肝醬。」亞歷山大望著滿臉疑問的秦封雨說。

「可這是人家私人的車道啊!」

「哈哈,這是我家!」

秦封雨「啊」了一聲,瞬間啞了聲。亞歷山大的手就拉住了她的手,爸爸領著孩子一樣朝街口走去。天已經蒙蒙黑,路上沒人,她想是不是該把手掙脫出來,可那種溫暖地被攥著的感覺實在太舒服了,她沒動,順從地被領著,倆人沉默著,她感覺到他的大手用了力,鬆了便怕她跑掉一樣攥緊了。

那家店就在街口,進門前,亞歷山大鬆了手。商店門臉兒小,裡面卻很大,有專門的乳酪櫃檯、蛋糕櫃檯、廚具櫃檯,東西都精巧細緻,那種擁擠的擺設和手寫標籤,別有一番風情,似乎進到了一個上世紀的鄉村作坊。

售貨員是個中年男人,一見亞歷山大就熱情寒暄,兩人顯然熟識。亞歷山大說帶朋友慕名來買鴨肝醬,就把秦封雨帶到了後面一個冷藏櫃檯前。櫃檯不大,塞的很滿,貨品包裝考究,價格標籤都是褐色簽字筆手寫的草體英文法文雙語標籤,家庭作坊古樸原始的親切感撲面而來。「他的貨都是原始手法手工製作的,雖然貴些,你吃了就知道,味道鮮美極了,他用的肉製品,都是自然放養的動物製品,別家店比不得。這店在這裡開了據說有五十多年了,是家族生意。站櫃檯的是老大安德生,他的兩個弟弟也常常來幫忙,他家有個專門的食品加工廠。」

亞歷山大沒有讓秦封雨付賬,他說是他給邱偉大的一點小禮物。秦封雨問:「那我怎麼說?」

「你就說是媽媽的男朋友給他買了讓他嘗鮮的。」亞歷山大哈哈笑道。他伸出臂膀緊緊擁了秦封雨一下,才出了小店,秦封雨看到安德生沖著亞歷山大揮手道別時眨了眨眼,笑容里有很多興奮的揶揄。

「你願意到我家見見我的孩子們嗎?」秦封雨趁熱打鐵,「到時候你再給他帶禮物,這個鴨肝醬我還是給你錢。」

「別認真了,親愛的。以後會去你家,到時候再說。現在先去我家吧。」亞歷山大的手臂擁著秦封雨往家走。秦封雨恍恍惚惚地跟著,有些喝醉時的眩暈感。這是幹嘛?認認家門?這個沒有問題。她卻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萬一?不,不能!

亞歷山大一開門,就迎面撲來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是他出門前噴的植物芳香劑。家裡一塵不染,到處鏡光面滑,是亞歷山大專門請了清潔工打掃過的。亞歷山大一個人生活,清潔工原本三周來一次,為了約會,這次他提前叫了清潔工。秦封雨進門脫了鞋子,站在門廳地當中打量著四周,房子比她剛賣掉的大房子小很多,和她新買的鎮屋差不多大小,因為是老房子,不如她的鎮屋寬敞明亮。門廳不大,和廚房相連,廚房的廚櫃爐具都是白色的,地當中擺著一隻白色早餐桌,幾隻配套座椅。廚房連著兩扇小門,都敞開著,可以看到裡面潔凈的地板和黑白色現代化的傢具。

亞歷山大拉著她的手從一個小門進去,是長方形的起居室,黑色軟皮沙發對著一個巨大的超薄電視機。地上一塊白色長毛地毯上擺著一隻圓形硬木茶几也是黑白邊框,茶几上幾本精裝雜誌整整齊齊,一絲不亂。

「這是老房子,房子小,但很舒適。我帶你參觀一下。是啊,是新傢具,都是我前兩年換過的,換成現代一些的色彩式樣去中和老房子的陳舊感。對,這是起居室。」亞歷山大拉著秦封雨的手一間一間走過去。樓下除了起居室,還有一個衣櫃、一個衛生間一個儲藏室。邊門通後院,樓梯側面一個小門通地下室,地下室是裝修完善的書房和健身房,書房裡擺著兩櫃書,健身房設備完善,除了五件各種功能的健身機器,房樑上還裝有單槓桿。樓上三間卧室,亞歷山大從兩間客人房開始,說,「這間大一點的,我女兒回來時給她住。她剛結婚,他們小兩口通常不必在我這裡過夜,她在附近買了房子,住的不遠。」房子里除了一張大床,還有一個很大的梳妝台。旁邊一間卧室只有一張書桌,上面擺著電腦,「這間基本空著,我偶爾會在這裡上上網。來,到我的主卧房去。」

秦封雨一直有種漂浮的感覺,腦袋沉沉的不很清醒。屋裡昏暗的燈光和狹小的空間,讓她感覺好像走在一個夢境里。每間屋子窗帘都關著,開了燈,仍然昏暗,影影綽綽。一切似乎都處在半睡眠狀態,或者一切都在為進入睡眠創造著良好氛圍。這是一個安靜而舒適得讓人不想起床的環境,和自己嘈雜紛亂明亮的家,天上地下之別。

主卧房更加昏暗,雙層加厚窗帘把世界徹底關閉在屋外,床是超大床(King size)規格,深棕色的床頭高高隆起,可以看到邊緣翹起來的精緻花紋。深藍色暗花大被整齊地罩著,一直垂到地毯上,同樣配套的枕頭,五六個一層層堆在床上。側門通向主衛生間,亞歷山大伸手開燈,這裡竟是整個家最明亮的地方,三角浴缸靠在牆角,同樣的大理石檯面上並排兩隻洗臉池,檯面上清凈無一物,想必牙刷牙膏洗漱用品都在牆上關著門的小柜子里,鏡子上沒有一個水點兒,新的一樣。廁所在淋浴房旁邊,一道小牆隔著,淋浴房另一側是上下摞起來的洗衣機和烘乾機。淋浴房是全玻璃的透明空間,大理石牆壁和地板,淋浴頭有半個臉盆大小。秦封雨笑著說:「你這淋浴一開,整個衛生間都下雨。」

「你試試看?」亞歷山大說著已經伸手拉開淋浴房的玻璃門,開了水龍頭,調整冷熱水。

秦封雨往後退著,說,「你幹嘛?快關了,浪費水。」

亞歷山大卻早已回過身來,一把把她攬進懷裡,眼睛看進她眼睛,說,「我們還等什麼?這不是遲早要發生的事兒嗎?」

秦封雨感覺著他迅速膨脹的身體,想抽身出來,試了兩下,反倒被他擁的更緊。沒等她反應過來,他的嘴早已貼了上來,舌頭深深地被吸走,那是怎樣貪婪的一個吻啊,她感覺身體的全部血液都朝著舌尖奔流過來,她的眩暈更加劇烈,一切都順著感覺流失了,只剩下空空的軀殼,無力地被一團龐大的力量包圍影響著,這力量點燃了一個熄滅了的角落,火星迸發,迅速地燃起藍色的火焰,那熾熱是久旱過的森林大火,火勢兇猛,噼啪爆響,無法熄滅。他的手握住她胸前豐碩的一團時,她聽到自己毫不掩飾的呻吟,身體的扭動是積極的迎合,主動的,不知羞恥的,沒有意識的迎合。有那麼一瞬間,孩子的念頭閃了一下,卻被他更有力的揉搓迅速碾成碎末飄散而去,小腹迎著他的堅硬扭動不停,完全失控,她隱約聽到他粗重的喘息和碎語:「哦,甜心兒,我愛你,愛你!我要你,哦,現在就要!」

兩個人是怎麼纏繞著轉移到床上的,她不曉得,她知道自己被重重地壓倒在彈性良好的席夢思上,上下彈了兩彈。他的手已經不容商量地扯掉了她的內褲,今天為什麼會穿連衣裙?衛生間里的水嘩嘩地響著,沒人去理。亞歷山大的手指正忙碌在她柔軟的中心,那片晶瑩如蜜的海洋被攪的波濤蕩漾。她無法抵抗這種激動,她不想抵抗它,前所未有的快樂在每個汗毛孔里吶喊著,一切都是不曾有過的,這種不容分說,這種從上至下的循序漸進,這種翻江倒海的挑逗,都是嶄新的。為什麼要拒絕?為什麼? 這為什麼在她大腦里擠出一條縫隙,那個縫隙里邱偉大的臉晃了一下,然後是二妞和三妞。當他抽回手指,終於決心用身體鑽探時,她強迫自己推住了他的胸膛,她喃喃地說:「你答應我,愛我的孩子!」亞歷山大幾乎是在她的話音還沒落穩的時候就答應道:「當然,當然,就像愛你一樣。放心!不要浪費光陰,讓我們好好愛吧!」

巨大的充滿就那樣佔據了她,一切都既成事實。她的生活從此擠進了另一個男人,孤單會從此遁去嗎?艱難會從此畫上句號嗎?孩子,會從此有個邱段守的替身嗎?她大汗淋漓,身體的快感淹沒了一切理性,她顧不上想這些,她的身體波浪一樣有節奏地起伏動蕩,他說:「你可真是個寶物!寶物啊!」

衛生間里的淋浴噴頭還在嘩嘩地流著,流著。

杜杜海內外平面紙媒發表作品三百餘萬字。為「加華僑報」渥京週末」「星星生活等加拿大華文紙媒撰寫杜杜之窗」「杜杜閒話等文學專欄十餘載。小說、詩歌、散文屢獲美、中、加文學獎,多次獲得金獎。作品被收入十餘部作家文集。已出版散文集《大路朝天》《杜杜在天涯》、詩集《上帝之棋》《一葉書簽》《玻璃牆裡的四季歌》、短篇小說集《青草地》《玫紅色的艾瑪》、微小說集《瑪格麗塔》、中長篇小說集《不吃土豆的日子》、古典詩詞集《草色入簾青》、英文詩集《When a poem speaks 》、長篇小說上下部《中國湖》等十餘部個人著作。《中國湖》榮獲2020年海外華文著述獎文藝創作類小說獎第一名。杜杜著書在Amazon世界各地國際網站上架發行。搜索詞:Dudu Anthology Zhanqing Du。杜杜是中國魯迅文學院35期學員,加拿大華裔作協、加中筆會、海外華文女作協、北美作協等會會員。以文字為舟,遊歷生活之海

歡迎上網購買我的著書,以下網站有售:Amazon.com, Amazon.ca, Amazon.de, Amazon.it, Amazon.in, Amazon.fr, Amazon.nl, Amazon.es, Amazon.co.uk, Amazon.co.jp, Amazon.com.au, Amazon.se, Amazon.pl.   搜索詞:Dudu Anthology Zhanqing Du

歡迎關注「杜杜天下」公眾號、歡迎留言、點贊,謝謝!


高興

感動

同情

搞笑

難過

拍磚

支持
1

鮮花

剛表態過的朋友 (1 人)

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十里荷 2024-4-5 14:30
本章概要:秦封雨與亞歷山大的約會,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facelist doodle 塗鴉板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評論 登錄 | 註冊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4-4-30 22:45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