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下面這幅畫了嗎?畫名就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是草原上很普通的一個景色,但那時人都忙忙碌碌,也不讓有「資產階級情調」也就沒那份心情了。等到有「機會」細品起來才發覺那可真是美啊。
我自小不通文墨,可偏不知咋地就單記了那麼一句「風吹草低見牛羊」,不知算詩還是算詞。可就這一句還救了自己一條小命。要不是在網上見到這幅「此情此景」的照片,還真把那搭事兒給忘了。
話說當年「寶像」遍地,信紙的封頁大多是老人家寶像。我十七八歲那一陣子就喜歡用黑墨水鋼筆,黑墨水容易凝固,用前要使勁在紙上畫幾下,墨水才下的流暢。有一次我寫信就先在這信紙的封頁背面畫幾下,然後就寫信。也不知何年嘛月這本信紙用光了,那個封頁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某個星期天,鍾聲驟起,全連緊急集合。隊伍浩浩蕩蕩地開到茅房,大家立定,指導員開講:「 階級鬥爭有了新情況,階級敵人把我們偉大領袖的寶像扔到糞坑裡。。。」。說時遲那時快,那個總爬在知情窗檯下偷聽「反動言論」打小報告的傢伙已跳入糞坑把寶像請上來了。在用水清洗時,我那小臉就白了:那不是我的信紙封面嗎?我根紅苗正哪會幹那事啊!可在那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頭,你有一百張嘴都難講明白了。我就那麼倒霉啊?
於是,大會小會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工作組的老馬,以他上海人的精明,發現我情緒「有情況」,就找我談話,我還是給圓過去了。後來說要請「筆跡鑒定專家」。會上講了,就憑那亂畫的幾道,就能鑒定出是誰的手跡,「孔乙己在判決書上不就只畫了一個十字嗎?」。後來同學間又偷偷流傳在吉林插隊入戶的知青中發生的事件。說是有個知青有一幅印在馬口鐵(做鉛筆盒那種薄的鍍鋅鐵皮)上的寶像,因不小心在老人家臉上畫了一道,就把寶像全颳了,塗上紅漆寫上黃字就改造成語錄板了。後來是女朋友檢舉揭發了他的罪惡勾當,因他出身小業主,說他是階級報復。他就積極爭取「從寬」,後來被判了死刑。這件事真把我這十七、八的小小子嚇糊塗了。
終於有一天我偷偷爬上木材加工廠的原木垛頂上,想自絕於人民了。前面就是大草甸子,虧得那天是晴天,景色美極了:藍天白雲、翻滾的綠草、星星點點的牛羊再加上吹拂在臉上的風的感覺。都快臨死的人了,可我腦子裡就冒出了那句「風吹草低見牛羊」!
看到世界如此美好,怎麼甘心死呢?我一下子醒了,也把這人性看透了。我堅持「抗拒從寬「的方針,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該笑笑。鬧了一年多,那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我也上了學離開了北大荒,一直活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