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玲的見證
我叫柴玲,2010年4月4日,在紀念主耶穌復活的日子裡,我在波士頓受洗成為上帝的兒女,主耶穌的門徒。我親愛的丈夫
和孩子們以及眾多的主內弟兄姐妹一起見證了這一 時刻。當牧師奉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為我施洗時,主的愛、神的靈立刻充滿了我,從未有過的耆
樂 和釋放從我內心涌流。我由衷地對主說:主啊,我感謝你救我脫離罪惡,脫離人世和捆綁而成為一個新造的人,我願望一生一世跟隨你、
事 奉你、榮耀你!
一、孤獨徬徨的童年
1966年,在中國史無前例的文革爆發前夕,我出生在山東省沿海的一個小漁村裡 ,我的父母是一
對年輕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醫。儘管文革時整個中國到處是混亂和恐怖,成千上萬無辜的人被折磨和摧殘,我的家庭在部隊里基
本上躲過了這場風暴。我對童年的記憶就是孤獨。父母親經常被排到窮苦的農 村或地震或其他災區去搶救那些比我們更不幸的人們,象標語
里說的那樣:「救死扶傷,治病救 人,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小時候生病難過 最需要父母在身邊的時候,他們經常派遣在外不能在身邊照顧我們。
雖然小孩子的我不全了解父母工作的重要性,但童年的經歷使我對他們的獻身工作的精神很尊敬,父
母的身體力行也使毛主席語錄里的教誨在我的幼小心靈里紮根:熱愛祖國,熱愛人民,隨
時準備為了一個共產主義的遠大理想去犧牲個人的利益甚至包括犧牲個人的生命。那個時候跟很多同齡人一樣,我從來沒有想到要懷疑偉大領
袖對遠大理想的定義和說法,也沒有真正體會到犧牲的全部含義。
雖然現在了解到,想做好事的原因和動機是上帝與我們同在的表現,但那個時候我們並不認識上
帝。那個時候我們是不允許認識上帝的。記得小時候提及「上帝」的書都被列為 禁書,按列寧的話:「宗教是統治者用來麻醉人民的鴉片」,是
資本主義麻醉人民的 邪惡工具,「上帝」是一個不可公開傳頌的字眼。 結果是,一個沒有上帝的社會裡,很少有愛。在我長大走出的軍隊營房時,我
才了解到這個社會上到處都有仇恨,懷疑和恐怖,沒 有想到成人的社會裡比幼時更孤獨。
毛主席去世后,文化大革命終於結束了,新領導人鼓勵教育和改革。在短暫的一段時期內,我們
國家充滿了希望和活力。那個時候,我們家對教育的重視以及孤獨的童年使我成為了一個 好學生。晝夜不息的學習和努力使我成了個典型的
永遠沒有安全感總在不斷努力的好學生。17歲的 時候,我跳級進入中國最好的大學北京大學學習,成為中國極少數的全國三好學生中的一員,實現了
父母和祖先「趕考進 京,科學 救國」的夢想。
二、在北大初遇耶穌
在北大的時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聽到上帝的事情。那是從一個研究生的經歷中。他沿著黃河古道 的自行車旅行的
故事,在北大的學生中悄悄地流傳,並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一天傍晚,他進到一個很偏遠的村子里。 這個村子又窮又偏僻,女孩子長大都嫁到外地去,幾十年來還沒
有一個媳婦娶進來。村裡窮得叮噹響,連鳥從天上過也不下來歇歇腳。突 然有這麼一個大學生騎著自行車闖進來,全村人都驚喜的不得了。村
里的長老把大家召集到一個用土坯和麥梗搭起的草棚里,這個研究生和長老被圍在中心,農民很敬畏的把一個用黑色油氈的包裹被送到他的身
邊。老村長小心地一層一層地打開,生怕弄壞了,原來裡面是 一本很舊的聖經,已經發黃和破碎,是四十年前解放初期,外國傳教士被迫離
開中國時留下的。這些年來,歷經那些運動,村民們一直冒著生命危險保存著這本聖經。遺憾的是,村裡能識字的人或者過世了,或者離開
了,這些年來,村民們沒有一個人能看書寫字,每 次禮拜時他們都是用手摸一下包在油氈里的聖經,用手的觸摸與上帝的精神進行溝通。現
在終於這麼一個有知識有學問的大學生從天上掉下來,村民們的祈禱終於被聽到了。感覺到上帝聽到他們的呼聲更加鼓舞了這些貧苦和絕望的
人們,他們更殷切地想知道聖經裡面都 說些什麼。那天晚上,這個研究生借著微弱的油燈,讀呀,讀呀,那些村民們站著望著他,如饑似渴
地聽著從他嘴裡讀出的每一個詞;他們一動不動地聽著,直到窗外破曉。村民們得回田裡幹活了,他們不情願地離開了。
為了感謝我的朋友向他們傳達上帝的話語,村民們給了他一大袋紅薯帶回家——這是他們唯一能在村子里找到的禮物。
我朋友的 旅行漫長而艱難,他必須扔掉許多東西,但是那袋紅薯他一直保留到最後。
我那時還是一個在校園裡幹勁十足試圖同時干很多事的年經女大學生,但這個故事讓我停了下來。我被他所
看到的感動了,吸引那些村民的精神也強烈地吸引了我。因為我們 從小到大一直被要求要熱愛共產黨領導人和毛主席,我看到人們做的一切
都是出於害怕或無奈,從來沒有看到人們公開表現出的這樣一種真誠強烈的忠誠和信仰。同時由於另外一些我時至今日都不能理解的原因,我
的生活已經改變並且慢慢失去控制。
三、1989天安門民主運動
我最終參加了1989年 天安門運動,希望有一個更民主,更自由,更美好的中國。在1989年春天的那50天
里,我看到了希望和愛帶給人的力量,在一個炎熱的夏日,一 個貧窮羞澀的男人硬塞進我手裡五元錢讓我買些水給我的學生們喝,在那一瞬間,
我理解了這是他 愛的表達。當我把他的愛變成買來的冰棍水的時候, 饑渴疲勞遊行的同學們也喚起了愛和溫暖。同學們的愛和溫暖又傳
進了更多北京人的心裡。 這份愛和溫暖融化了很多年來的仇恨和不理解, 喚起了更多人的 愛和溫暖,於是, 整座北京,整個中國,整個世界都被愛和希
望的力量和希望所籠罩,在哪短短的50 天里, 我們衝破了魔鬼用仇恨,暴力,孤立和恐懼製造的枷鎖, 真正體會到做自
由人的尊嚴和美好。那個時刻,我們也找到了真相:我們愛人民,人們也同樣會愛我們。我們愛祖國,那麼祖國和其他許多國家也
會愛我們。甚至北京的小偷們也發起了罷工,以停止盜竊來支持我們的運動。天安門事件在世界輿論的幫助下不斷地擴展,最終成為全球性事
件。這次事件觸動了其他文化環境和其他大洲的很多人。這次事件以難以想象的程度改變了我們每個人的生活。
那麼執政者方面的真相是怎麼樣呢?他們能夠理解我們的愛心嗎?他們會允許人民自由嗎?現在
我們知道了他們沒有。六月三號晚上, 最後的時刻來臨了,當坦克和軍隊蜂擁而來的時候,我與最後的5000名學生從廣場撤離。我看到了屠殺后的
長安街,空氣都迷謾著恐 怖和憤怒。 在槍與血的慘烈中, 我們看到了執政者給我們的回答:當我們付出愛和和平的時候,他
們卻回報給我們死亡和屠殺。起初我們沒有人能夠相信。我怎麼能夠相信人民解放軍會殺死自己的人民?我就是軍人的後代。對我來說,他們
是叔叔和阿姨,是兄弟和姐姐。我 們愛他們,他們怎麼會不愛我們, 要慘殺我們。
那個晚上, 在我們 不得不被迫放棄我們指揮部的帳篷時,我抬頭望向天空,痛苦地詢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們
只是想進行對話,而 他們為什麼卻一 定要殺死我們?」
儘管我們哭泣,我們不能相信,但死亡還是一步步的朝我們走來了。在那50天里,我不得不克服許多新的情感和考
驗,從生活簡 單的研究生到群眾運動的領導者;從一個無憂無慮熱愛跳舞的年輕人到處於現在可能失去自由;從夢想到美國學習然後開心快
樂地生活到可能 面對永遠失蹤的可能, 而現在,我們面對的卻是毫無疑問的死亡。
從小孤獨地在醫院周圍長大的我總是很害怕死亡。有一次看到死人從太平間里抬出去, 我停下玩耍, 跑回家裡躲避,
當晚連做噩夢, 夢到自己掉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里,無窮無盡地下墜, 我的心都被懸著窒息, 每次都 在尖叫中醒來。但是在六三的晚上,
這不再僅僅是夢了,這次是真真切切的,我不知道怎麼去克服對死 亡的恐懼, 也不知道怎樣去征服對父母兄妹和愛人的眷戀。許多想法一起湧上心
頭:千里之外,如果我不在了,我的家人會 變成什麼樣,他們 該怎麼活下去哪?生病的母親會怎樣堅持下去,
疲勞心碎的父親會怎樣地生活下去。我的夫婿好年輕, 我們曾夢想的家庭和兒女都沒有 時間實現….如此多的問題,如此短的時間。沒有答案。 那麼, 最後
的時刻就這個樣子了!就這麼完了?
作為一名學生,我可以只考慮自己的想法。但是作為一個學生領袖,我不能只沉浸在個人的苦惱中, 我必須去看望一
下我的同學們。在紀念碑的西北面, 在燈光下, 我看到他們的表 情跟我的感受一樣:悲哀,難過,極大的無助,低落, 極大的困惑和對死亡無名的恐懼,
像是 在等待宰割的羊羔一樣。 那時, 所有的豪情壯語都消失了,死亡的威脅象大浪淘沙一般,洗凈了所 以塵世的浮雜和嘈鬧,只剩下了
最純凈最真實的感覺: 那是一種多麼絕望無奈無助的感覺, 就 像我運動中一直都不願面對承認的感覺: 有心報國, 無力回天---哀!
古人說「人將去矣,其言也善, 鳥將 去矣, 其鳴也哀。」今天,當我們在青春年華,面對死亡最後的一刻時,我
們都在心裡默默地念著絕食書里的話,對我們生命里最熱愛的人們告別, 對我們對生命里 最珍貴的事物告別,
「別了, 同仁, 保 重!死者和生者一樣地忠誠。
別了, 愛人, 保 重!舍不下你, 也不得不告終。
別了, 父母! 請原諒, 孩子不能忠孝兩全。
別了, 人民! 請允許我們以這樣不的已的方式報忠。「
這些寫在5月13號的話, 在6月3號的晚 上不幸的印證了。我默默地難過的地看著我親愛的同學們,在這樣生命的最
后一刻, 在我們不得不做出為了一個更高的理念去捨棄一切人世珍愛的時候,我還能有什麼樣的語言來安慰他們,
我能有什麼樣的話語再給他們勇氣和決心?在那個最後的時候,許久以前的一個螞蟻的故事突然湧上心頭, 我溫柔地把她分享給同學們:
「從前有個山, 山上有很多螞蟻, 大概有13億 吧。一天山上著火了,螞蟻們必須轉移到山腳下才能存活。他
們聚成球狀,穿過火海,結果外面的螞蟻被燒死了,但裡面的螞蟻卻存活下來了。今天晚上,我們就是站在祖國最前線的螞蟻。因為我們的死
亡,會換來一個自由民族的誕生…「 歡 笑鼓舞重新回到我們學生們的臉上,在告別生命的最後時刻,我們共同找到了自己的犧牲的原因和目的。這
個共同的原因和目的給了我們共同
地帶來了去面對死亡和黑暗的勇氣。就在那個時刻, 在同學們的鼓舞和掌聲中哦, 一股巨大的愛的暖流席涌到我的全身, 我的眼睛離開了可愛的同學們, 移
向廣場背面那無窮無盡的士兵和坦克的黑影里, 移向天安門背後深遠黑暗無邊的中南海里, 移向那與地面分不開的黑暗的天空里,我多麼
由衷地感到在我們準備把最寶貴的生命奉獻給人民和世界的時候,我們對人民和祖國的愛是多麼的強烈啊。我多麼希望有一天, 那些從沒認識過我們的
陌生的中國人在享受到我們的鮮血和生命所換來的幸福和自由的時候,他們能夠記住我們是曾經多麼地熱愛著他們;我多希望在中
南海里下令開槍的領導人能夠感受到我們無限的愛, 我多希望在廣場長安街上手持屠刀的士兵們能感覺到我們無限的愛!…感謝主,奇迹般地,我活了
下來。6月4日清晨,在多數同學決 定撤離時,我們指揮部帶領著最後5000名 學生中的許多人走出了廣場。今天回顧,我相信我奇迹般的生還一
定是上帝的作為, 但是我永遠我會
忘記在生命最後一刻我們對人類的愛的體驗, 這一定是那些沒有能夠生還的同胞姐妹們最後的感覺。 也是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最後的感覺。
在大搜捕的日子裡,我每天面對著被捕的危險,我也得到了許多有良知的人的幫助。我在中國躲
過了十個多月的搜捕,最後,是一群佛教徒冒生命危險救了我。我 獨自一個人在一隻船里的木箱內忍受了4天5夜的完全的黑暗,而這旅程本來只需8
小時,
終於在1990年 復活節的前夕月我成功逃抵香港,再到巴黎,最後抵達美國。
四、生命的破碎
移民的生活並不容易;而像我這樣不太會說英語,心中仍想著解放一個她不能夠回去的國家的難民來說,生 活就更加困難。
來美國不久,我的婚姻破碎,我們這對北大校友;經過「血與火」走出來的「患難」夫
妻在獲得自由后卻分手了。兒時的恐懼孤獨再一次包圍著我。更致命的是我的母親和祖 母相繼去世了,我的母親25歲生了我,而當我25
歲時她離開了我……家破人亡,我生命中最愛 的三個人在短短的幾個月內一個個離開了我,而我喜歡的那份工作不願意因為我而破壞中國區的生意,接
著是一些惡意中傷和攻擊,每 一次黑暗時刻的來臨都比前一次更猛烈。這就是我為民主付出的代價。這一切對於我太沉重了,打擊象海浪般
排山倒海湧來,使我窒息。
我害怕黑夜的來臨,漫漫長夜中我常不知所措,而神沒有忘記我,當地華人教會的弟兄姐妹常為我禱告,安
慰我,幫助我,我的第一部汽車也是當地華人教會的信徒送給我的。盡 管我當時還無法接受耶穌作生命的主,但卻透過教會感到愛和接納。
感謝主,這十幾年來沒有放棄我,丟下我,主幫助我拿到普林斯頓大學的國際關係碩士學位和哈佛大學商學
碩士學位,使我能勝任政府和非政 府組織以及美國公司的工作,神也奇妙地把一個愛主的美國弟兄帶到我的身邊,在十年間,我們彼此相
愛,我們有了三個可愛的孩子;我 們也把家庭擴大到了中國,捐款幫助那裡的孤兒;除了家庭我也創了一個軟體公司,感謝主,我們現在已
有280個僱員,公司正在穩步健康地發展。這些都是神的恩典!
去年春天,正值天安門事件20周 年紀念,當年天安門事件中的同伴方正來找我,這讓我吃了一驚。在廣場上,我並不認識方
正。我後來 了解到在6月4日我 們離開天安門廣場的時候,我在前面引導隊伍前進,而他是走在最後面的。後面的坦克高速駛來,方正, 經歷了廣
場上最後一刻那最強烈的愛的洗 禮,下意識地在生命最寶貴的幾秒鐘里, 自願的把旁邊的剛認識的年輕女孩推到安全處,而他自己卻失去了可以拯救
自己的寶貴幾秒 種,他的雙腿被坦克壓短, 另外幾位同學們卻活活地被壓成肉餅。
因此20年 后,我是見到了坐在輪椅里的他。聽著天安門事件后他的故事,我想當時如果坦克不是從後面而是從前
面駛來,我的生活也可能像他那樣。他說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人從中國的經濟發展中受益,也便淡忘了當年的犧牲。天安
門事件的受害者被遺忘了,他們每天都 在貧穿和病病中掙扎。
方正的到來對我的心靈上帶來了很大的震撼。但我在海外民運中備受傷害,不得不把我的心靈緊
緊地對世界關閉起來的十二年裡,我一直有一個信念:只要有一天, 我把公司做大,我就可 以建立一個大基金會, 那個時候我就會有能力來繼續拯救中國。但
是方正的到來把我從自己的隔離中驚醒,
使我看到了天安門同胞的掙扎和苦難。我
不能在等下去,我必須馬上立即打開資源, 給他們幫助, 解救他們的疾苦, 使他們在這樣漫長的黑暗裡不要喪失希望。
於是在六四二十周年的日子裡,我承諾未來五年捐一大筆款以幫助他們。
因為我這個承諾,接下來的夏天成為我生命當中的另一個黑暗期。這次,中國政府代理要求我的
家庭成員直接傳達給我一個消息,那就是我捐款不會給我以及我的家庭帶來任何 好處。儘管生活在美國這片自由的土地上,我仍然感受到烏
雲壓迫在我頭上。這片烏雲時刻籠罩著我。在表面上看,我過著完美的美國式生活:可愛的孩子和丈夫,家庭,公司,私立學校,假期,但是
我感覺到自己被監視和跟蹤,我的電話被監聽,我們的電腦被侵入,以 及導致一些持不同政見者神秘的車禍事件。那麼他們有沒有做過其他
事情?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麼?在這片自由的土地和勇敢者的家園上,我並不覺得安全或自由。
為了天安門運動痛失了許多親人之後,我對新家庭的愛已超過了一切。我對年少無知的孩子以及
親愛的丈夫負有責任。我的丈夫是典型的開心善良有正義的美國人,對於另 一個黑暗政體的殘酷和結果並不知曉,他最愛的消遣方式是看紅
襪隊,愛國者隊以及其他一些他可以抽空看的體育比賽。但是,我是一個辛存者,我有著良心和道義上的責任。我陷入了兩難……
方正被安上假肢后,他與他太太第一次跳舞,為了慶祝他重新站立起來,我要坐飛機去華盛頓。在飛機上,撒
旦開始攻擊我……半昏迷狀態的我 醒來感到窒息和眩暈,一種將死和失去控制的感覺。這種黑暗勢力的攻擊,是我在天安門廣場也未曾體驗過的。但
是這次,我陷在 了過去和將來之間,我失去了所有的目 標和意識,我丟掉了所有力量。我呼求主耶穌的幫助,攻擊才慢慢退去。
這個經歷使我終於看清了自己的本相,我意識到,面對一個強權國家自己是多麼的渺小。我,一個卑微的個
人,如何同擁有大量資源和社會網路的國家相抗衡?我怎麼可以參 加一個註定要輸的戰鬥,而在戰鬥的過程中,以犧牲我最愛的人為代價?
五、直面耶穌
在過去的歲月中,許多人已經在傳播關於耶穌的信仰。在南卡萊羅納州開辦宗教學院的好朋友傑瑞•亨特(Jariy
Hunter)以及科德角(Cape Cod)衛理公會教派牧師都向我介紹耶穌。近 來普林斯頓的余英時余師母也鼓勵我看一看聖經。
那天晚上,我遇到一位叫小約翰雷吉(Reggie Little John)的新朋友。她是虔誠的基督徒,並且相信自己領
受了上帝的使 命來關注中國強制墮胎的野蠻事實。她說她直到自己熬過一場危及生命的疾病之後才真正知道上帝,她還告訴我自那場病後從
她從一個訴訟律 師改行做人權人士和電影製片人,而現 在她把自己的時間用來為服事上帝。
我問她有沒有看見過上帝?她說她自己沒有,「聖經說:沒有人見過上帝,惟有上帝懷裡的獨生子將他表明出來。」她
送給我一本書,叫《天上的人》。這本書講述了一個 中國年輕農民因為神奇迹般地救活了他病危的父親而歸向耶穌的故事。後來他成了一個牧師。並
且因為把福音書帶到中國而多次被送入監獄。 一次,他們打斷了他的腿,但是在上帝的幫助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監獄,而他並沒有
意識到自己的腿已經被上帝治癒了。 在這本書的最後,他問道,「那麼你準備好跟隨耶穌嗎?」
我合上那本書,拿起電話,「雷吉,如 果你認為每個讀完此書的人都會成為基督徒,那麼你肯定是瘋了。」我只是在半開玩
笑。對我來說,信仰耶穌就等於是回到那些迫害。我花了20年 的時間才剛剛讓自己從那裡擺脫出來。
同時,雷吉給我了一部關於約翰福音書的電影,每次看著電影,聽著耶穌的話,我都感覺到自己
燃燒的心中有一種難以解釋的平靜和安寧。幾個星期之後,事情一環扣著一 環,戲劇化的事件也出現了。雷吉和我參加了美國國會人權委員
會對於中國強制墮胎的做法的審判。我覺得,直到聽了吳娟的故事,我才真正了解中國。
吳娟在拿到准生證以前就懷孕了,她要隱藏她懷孕的事實希望能保住她的孩子。計劃生育部門的 官員們毆打折磨她的爸爸,強
迫她在父親和孩子兩條生命之間做出選擇。她 父親沒有泄露一點消息,但是計劃生育部門的官員們還是想法找
到了她藏身的地方。她被拖到一個醫院強制墮胎。兩針打下去,孩子不動了,但是卻奇迹般地留在了她體內。那個時刻,年輕無助
的媽媽吳娟對她的孩子感到很驕傲,並且鼓勵孩子說:「寶寶真強壯,也許寶寶能逃過墮胎 針活下來。」但是第三天,
吳娟還沒明白怎麼一回事,她就被拖進了手術室,剪刀插進了她的身體,把她的孩子剪成了碎片。在她無助的眼淚和哭喊聲中,她
能聽到的只有剪刀的咔嚓聲。最後,醫生拽出一隻嬰孩的腳,五個飽滿的小腳趾就像玉米粒似的。這個場面深深地
烙在吳娟的心裡。孩子死了,吳娟生命的一部分也離開了。她講到這裡,這個調查庭只有我們和吳娟的流淚和哭泣聲。在痛苦和悲傷中,我們
的心碎了,因為吳娟和她無助的孩子,為了中國每個媽媽和她們未能出生的孩子。這個時刻讓我回想起1989年6月4日那晚的屠殺中我
們經歷的所有無助和痛苦。那是個那麼野蠻的夜 晚,但我們沒有力量去阻止,世界的其他人也不能。
吳娟的故事只是2005年 發生在中國僅一個縣裡10000件案例中的一件。在過去的三十年中,中國大約有4億的生命因
為墮胎被野蠻地剝奪;很多是以這種殘酷非人道的手術方式進行的,不但結束了嬰兒的生命,也使絕
望的母親的心靈遭受了嚴重的創傷。在強 制墮胎之後,吳娟一直掙扎在生死邊緣。她是在信仰基督后才活下來的。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幸運
了。在中國,每天有500名 婦女自殺。很少有新聞報道過她們過早的死亡。
在極度的慚愧中,我意識到了正在發生的事情。儘管已經過去20年了,沒有人能夠忘記1989年的天安門大屠
殺。但是我們 中沒有多少人能意識到計劃生育政策要比光天化日下發生的天安門屠殺殘忍上千倍,百倍,而且每一天這種殘忍都在重複。吳娟哭著說,「誰
能幫助她們?誰能拯救她們? 在中國,計 划生育政策和強制墮胎政策已經殺死了幾百萬的無辜生命。怎樣才能制止這種
非人道的犯罪?何時才能制止這種非人道的犯罪?」
六、耶穌慈聲的呼喚
吳娟的哭聲使我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如果有誰可以阻止這種野蠻,那必定是上帝,也只有上帝。因
為我曾經努力過,上帝知道我曾經是多麼虔誠地努力過,但我們沒有成功。再一 次,我發現自己在上帝的國門前徘徊,想去相信卻有許多問題。首
先的問題是:「佛教怎麼辦呢?我 的基督教信仰是否就是對那些曾經救我生 命的佛教徒的背叛?「
我親愛的丈夫回答說,「不是的,神愛每一個 人。」
「如果我請上帝來拯救我,成為我生命中的主人,我 的生活會失去控制嗎?我會成為歸回耶路撒冷運動中的一員嗎?對於中東我一無
所知,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孩子們會不會喜歡他們的食物。」
「上帝會讓我們做他已經為我們安排好的事情,一 項他專門為我們每個人設計好的任務。」雷吉在我到達終點前的幾步里幫了
我。
「那麼上帝給我的計劃是什麼呢?」我問,這 個問題在過去20年一直糾纏我,到現在我已經是一片混亂。
「 我相信主肯定會用自已的方式使用你。因為你 在中國長大,受過極好的教育,也受過許多的苦難,嫁
了一個美國丈夫,創辦了自己的事業,這麼多特別的經歷使你更蒙主使用…」
她說話的時候,我心裡漸漸變得清晰,許久來我一直不願打開的記憶之窗開始在腦海里呈現出來,
1989年中國北京的50天里充滿的希望和愛, 以及在6月4日我所刻骨銘心的愛的記憶, 我脫口
而出:「我多麼希望能夠把上帝主耶穌的愛帶到中國,希望 人們能夠感覺到上帝的愛心,治癒心靈上的創傷,那麼這麼多的悲劇就不會永遠發
生,那時的中國會成為多麼美好的地方啊…」
「這就是主對你的生命的使命,把它寫下來。」 雷吉打斷我,「把主耶穌的愛帶到中國——這就是上帝給你的計劃。」
「哇,這是項宏偉的工作。我該從哪著手呢?」因 為我記起了當年對天安門事件的信仰以及隨之而來的痛苦和犧牲,「我還要再一次
的經受失 去所愛之人的悲痛嗎?」
「上帝會安排給我們可以勝任的工作。像科 里泰納布(Corey Tenneboom),她為了保護猶太人而失 去了很多她愛的人,然
后當她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做這種拯救工作了,上帝便安排給她一項同等重要的工作。」
「那麼我的孩子們會怎樣?」我幾 乎感覺到上帝正通過雷吉同我交談。「上帝是非常仁慈的,他會溫柔地指引那些有孩子的人。
比如,耶穌基督直到他年幼的弟妹們長大成人才 開始傳教。」
「那麼那些迫害呢?我還要重新經歷那些痛苦 嗎?」
這時候,雷吉的回答變的柔軟而溫和,「柴 玲,鑒於你曾經的經歷,你所忍受的痛苦,上帝會知道你是很認真地信仰他的,以
及你準備好為他再做奉獻和犧牲,上 帝會特別的珍惜你對他的信仰和皈依…」
七、邀請基督進入我的心靈
那是個周五下午,上帝通過雷吉的話深深地打動了我。這麼多年來, 我為中國的民主事業做出這麼大的努
力和犧牲, 不但沒有得到理解, 反而遭受世人無情的攻擊和誹謗,至到要我對死難的同胞
負罪。 我從此不再相信世間有公正, 也不相信人間有友情。殺人者可以逍遙法外,被殺倖存者卻要被言論封殺唾棄。但是在人間的所有不公正之中,
萬 事清楚,萬事萬能的主耶穌基督卻完全理解我過去的純真和獻身,因而會格外珍愛我對他的皈依。基督的話使我封閉了20年的厚重心靈
之門 第一次被打開了,深藏在裡面的那個遍體鱗傷的心終於被上帝的理解和公正被感動了。憋了20年的終於被理解的感激淚水象開閘的龍
頭,嘩 嘩地從臉上湧出。生怕雷吉聽到我的哭聲,我急急放下電話。
在那個時刻, 我再也沒有任何等待遲疑,急急走到辦公室的角落,跪下,衷心地祈禱,「親愛的天父,親愛的主耶穌基督,我感
謝你十字 架上為我們的犧牲,你是我的主我的聖主, 我現在請你進入我心中做我的救贖主和我唯一的神。請你赦免我所有的罪過,無論是已知的還是
未知的,請 到我的心裡,給我新生命,引導我的生 活。我會由衷地追隨您, 我的聖主,耶穌基督」
這是12月4號星 期五,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晚飯後過了幾個小時才告訴丈夫下午發生的事情。他很開心,為了
我,也為 了我們家。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從十二年前我們開始約會起,便時不時地帶我去教堂,他的愛耐心而完整。現在他很開心。我們
度過了一個 美好的周末,看了《萬王之王》和其 他更多的一些電影。這是長期以來第一個我感到完全平靜的周末。最終上帝成了我的主人, 在他無
邊 無盡的佑護下,我從六四以後一直下意識的顛沛流離,時刻準備迎接攻擊傷害的心放下來, 第一次真正地進入了甜美安詳的夢鄉!
八、與戰友們在基督里重聚
直到下個周一,我才把這個消息簡要地告訴了另外一個天安門事件的朋友周封鎖,在20周年紀念的時候,他
曾經和我在華盛頓一個古老的長老會教堂里 參加了一個很長的禱告會,並且把我的靈魂奉獻給上帝等待他的教導和呼召。5個月之後,我成
了一名基督徒,他很開心。他有個特別的故事,我 願意在這跟大家分享。他當時與我們都在天安門,像我一樣也是在21名通緝犯中。不幸地是,他被
抓到,在監獄里呆了幾年。十年前,他來到美國時同樣很憔悴。他的心裡滿 是復仇和挫敗感。就在那時,他皈依了基督教,在上帝的面前放
下包袱,重新找回了平靜和力量。是他的功勞把方正帶出了中國,方 正的出來導致我的決心,由此開始的一連串事件最終引我走進主基督的
懷抱。
傅希秋(Bob Fu),一位援助中國家庭教會運動的朋友聽到了這個消息后,給我發來了封熱情洋溢的簡訊。他和
家人的犧牲和奉獻也是世人要記住感激的事情。
還有當時天安門運動中的副總指揮張伯笠(美國正道神學院畢業生),他曾在中國躲避兩年的追捕,過著地下生活,他在逃
亡的旅途中找到了耶穌,現在在美國做牧師的他給了我許多的幫助,每 次通電話都用主的話鼓勵我堅固我,並為我祈禱。
另一位朋友熊焱(美國正道神學院畢業生)也是天安門事件中的學生領袖,在監獄里過了幾年,現在他也已在美國定居,成為神的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