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出頭時,我好奇心很強,那時,剛剛走後門調進一個研究院工作,被告誡要低調,所以每天低頭來去,對人不理不睬(不是不想,而是不知如何)。年輕時的我高挑不難看和陽光,在這個千人互相看慣了的企業里是一道亮線,也是人們想了解和議論的對象。
一天,在門口的廣告欄里看到一個公告:凡是沒參加過實彈射擊的適齡青年,必須參加今年的實彈訓練比賽,成績好的可晉級。
我大喜:因為我對於真槍真彈的全部了解僅限於小時候的靶山打靶的槍聲和揀回的彈殼,而幾乎所有的上場和賽事都因我的瘦弱和嬌氣被止於場外和賽前,我心中早已充滿了不平和委屈。
現在新的單位,沒什麼人了解我,一來可真槍真干,滿足了好奇,二來有了「適齡」和「必須」,我終於可以上場參賽,豈不大好!
報名時,武裝部長問我:以前參加過訓練嗎?我怔了一下,馬上小聲迅速反應說:嗯。(嗯中的內涵是武裝部長几天後體會到的哦)
晚上回到家抓著爸問:打真槍,比賽,怎麼辦?
爸問:什麼槍?
我說:沒問,不知道。
爸說:我猜是步槍。有依託嗎?
我有點急:怎麼辦呀?後座力大嗎?
爸笑了說:喲,就這麼一個專業詞啊?你瘦,又沒有訓練過,臂力差,要有竅門。
我趕緊問:快告訴我呀!
爸悠悠的:握牢搶,抵緊肩膀,槍口稍稍舉高,然後慢慢下落,瞄到靶芯,馬上開火,動作要快。哎,你知道三點一線嗎?
我有點煩了:打個真槍玩玩嘛,還點呀線的幹嘛?
之後的二天訓練中,我一如既往的在眾多渴望了解我的民兵哥們和我自己的呵護、照顧下閑散悠哉,走走看看中渡過,武裝部長也眼睜眼閉。
我倒是滿足了不少好奇心:是真的步槍,很沉,5發子彈,有依託,卧姿,準星快門和靶芯為三點一線,比賽的前二名做全隊代表晉級,成績算考核業績……;我也緊守著我的竅門--我的得意--我的秘密武器。
實彈前一天,爸問我:練了幾天,也沒見你晒黑呀?
我心頭得意:嗯,有陰涼。
爸說:實彈,有危險,要注意安全。槍握牢…,我趕緊攔住他說:握牢搶,抵緊肩,槍口舉高,慢下落,瞄到靶芯,馬上開火,動作快。
爸笑了,邊走邊搖頭。
實彈射擊的這天,靶場上的氣氛緊張嚴肅,甚至沒有人說話,我也被感染,心裡有一點點的害怕。
我問旁人:這真槍的後座力到底大不大呀?
他安拂我:沒事,不大。
我被他的鎮靜安定了,心裡踏實了很多。
輪到我了。10人一組,我在中間。第一粒子彈已經放進槍膛,旁邊還有四粒子彈。我就位,趴好,默念著老爸的竅門。
武裝部長也特地走到我的身旁,彎下腰說:數好你的靶號,別打飛了。別急,聽口令開槍。
我點頭不語,心裡雖然打鼓,面色卻沉著狀。
靶場上寂靜無聲,在我的心跳聲中聽到一聲大吼,聽不清,猜是口令,我不怕,我有竅門,我瞄準,我要迅速開火,我開了我平生,也是全組民兵的第一槍。
隨著耳邊一聲炸雷似的轟響,我感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棍子般的打擊了肩膀,我驚呆了幾分之一秒,然後兔子遭雷擊般的竄起身向前衝去。
步子還沒邁出,就被一雙鐵鉗似的大手死死抓住,拖了回來。原來武裝部長一直沒有離開,就站在我的身後。
他沖我大吼到:你找死哇!你想幹嘛?跑什麼跑?
我淚流滿面,也喊叫:你們都說後座力不大呀!也沒人告訴我有這麼大的聲啊!嚇死人啦!
他稍為降低了聲調:那也不能往前跑哇!不知道是真打啊?!
我哭著:我怎麼知道前後啊?
在我委屈的胡攪蠻纏中,報靶的結果出來了:我打了10環!是我們這組唯一的10環!
武裝部長愣了幾秒,小聲些的問我:你還想打嗎?
我使勁的點頭,心裡說:10環呀!我的竅門呀!
他相當和靄的對我說:好啦,聲就這麼大,力也就這麼大,別怕。來,把眼淚擦了,這樣看不清準星啦。
我再就位,拿起了一粒子彈,發獃。
武裝部長蹲下說:上子彈啊!
我淚眼婆娑:沒人教過我,我不會。
他壓著嗓子:你以前沒參加過訓練嗎?
我抽泣著:我是新來的。
聽的出他的氣:那誰給你報名登記的?
我垂下眼皮,指著他說:你。
那天,武裝部長一直陪著我完成了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實彈比賽,剩餘的四粒子彈都是他幫我壓進槍膛的。
我打了5發子彈,一共48環,是當年全體民兵實彈射擊總成績第二名。
我有資格晉級參加區里的比賽,但是我沒有,我也不敢去問。這很正常,因為連我也不相信自己了。
爸只知道我打了48環的好成績,很為我用好了他的竅門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