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助人為樂

每次開車行駛於大街小巷，我都有一種助人為樂的衝動，情不自禁地向馬路兩邊逡巡，公交車站、地鐵出口、小區的周圍，期待著有人露出焦急的聲色，不時地看錶，但所有駛過的計程車都沒有停下，然後我適時地把車停在他的面前，邀請他上車，飛快地開往他要去的方向，當然是免費的。這種情況最好是雨雪分飛的天氣，焦急打車的當然也最好是女孩。
　　這一天，夢想成真。絨毛般的白雪在天空浪漫地飛舞，一位穿著優雅濃妝艷抹的女郎出現在街頭，伸出的手臂得不到一輛車的回應，那麼地無助。早在前一個路口，紅燈把我阻擋在幾百米之外時，我就看見她了。我注視著她的手臂，又不懷好意地替她尋找著路上所有的的士，所幸車輛不多，更沒有誰在附近空駛。綠燈亮了，我一腳把油門的踏板踩進油箱里，猛地停在了她的面前。小姐，請上車！
　　去花都飯店！她命令到。這雖然與我回家的方向南轅北轍，但我仍然樂意效勞。我所不解的是這位高傲的公主倒真是具有貴族的派頭，並不開口詢問我為什麼要把車停在她的面前，是不是黑車撈黑錢，甚至會跟我砍價，——她只是端坐在我的副駕上，那麼地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徑直吩咐我：去花都飯店！我有些折服，試探著跟她套磁：您是在那兒工作吧？
　　什麼意思？她用挑起的丹鳳尾巴撩了我一下，似乎有些警惕。
　　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像您這樣……有……氣質的……肯定是從高級飯店出來的。我自以為是巴結可在她的眼中肯定是結巴地說。
　　她這一次沒有撩起眼角倒是撩起了嘴唇，似乎有些鄙夷：我並不是從那裡出來，我這是要往那裡去。
　　那是那是！我這樣說時，心裡卻在嘀咕，那你為什麼還不問我這部私家車非要好心地載你往那裡去呢？
　　我還沒有問她，倒是有人義正詞嚴地開始問起了我。警察把我攔了下來，翻看著我的駕照和行駛證，仔細地盤查。你這車是私人的還是單位的？
　　是私人的。我如實地回答。
　　車上坐著的是你什麼人？
　　哎——，這也是你們的工作嗎？我有些納悶而且還有些憤怒。我自己的車愛帶誰就帶誰，這你們管得著嗎？
　　我們這是在進行年底大檢查、打擊非計程車的非法營運活動，請您予以配合！警察同志字正腔圓，鏗鏘有力，而且有理有據。
　　我只好如實相告：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她是誰，只知道她在花都飯店工作。剛才在芳香雞餐廳門口見她怪可憐的，這麼冷半天打不著車，就順便把她捎上了。我也不準備收她錢。
　　警察滿臉不信任地看著我，不發一言。他忽然對著對講機興奮地喊了起來：七號七號！八號呼叫！——請講！——元曲路向東四百米處查獲一可疑車輛，司機和乘客都在，請求派車支援！——明白！看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跑了，並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站在車外的飛雪中，開始感到徹骨的寒冷，片片雪花成了閃著寒光的鋒利刀片，切割著我的臉龐。我向車內撩了一眼，高貴的小姐正端坐著享受車裡的立體音響呢，她肯定以為是我手太潮違反了交規，並不知道她這樣冰清玉潔的人也被扯了進來。我拉開車門，想讓她跟警察解釋，為我作證，洗刷我的清白。警察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提出嚴厲警告：不準串供！有問題沒問題都到局裡再說。
　　我在心裡叫第三遍苦時，警車就到了。當然是隔離審查。我堅持我的說法，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他們得不著什麼新的東西，只好暫時作罷。但我知道片刻的寧靜預示著更大的危險。果然，幾小時之後，他們再次提審我並告訴我一個事實時，我的防線就崩潰了。你現在還想抵賴什麼？！乘早坦白交代，爭取寬大處理！他們聲色俱厲，不容置疑。這就看你的態度了。在路上查住你的時候，態度不是挺好的嗎？還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線索，說車上女的是花都飯店的，不然我們都套不出來她是個妓女。怎麼樣？現在趕緊都招了吧？不但拉黑活，還拉皮條，你生意挺全的嗎？啊？
　　我現在連苦也無法在心裡叫了。當初一時衝動，自以為是在解人之急，助人為樂，誰知道會落得如此結果呢？就像當初買車，自以為獲得了徹底的解放，誰知道以後會一天一個政策，不讓進市區，不準入快車道，分單雙號行駛，加裝三元催化氣，於是只有無盡的煩惱，沒有了一點方便和欣喜。也罷，誰讓自己愛車的尾氣污染城市呢？當然必須限制並加以凈化；又誰讓自己表面上是做好事急人所急，內心深處卻埋伏著骯髒的念頭期待著不道德的艷遇呢？當然必須接受處罰了，而且如果道德不在，就讓法律代替從嚴打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