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與誠信

            這個世界上大概幾乎沒有人能拍著胸脯說這輩子從沒撒過謊，而政治家、外交家和醫生更是被人稱作職業撒謊者。我在這個世界混了半個多世紀，也並非天真得認為生活中根本不需要謊言。平心而論，我容忍不得不說的善意的謊言，但對國人熱衷於說那些可說可不說的謊言，過後因記憶力不佳自己又說穿了幫的，實在不敢苟同。

            十月回國休假一個月，對謊話之流行目瞪口呆。第一天跟兒子一起坐計程車外出，就聽見他約見一個同學，本來是想約這位同學一起吃個飯，順便把我給這位同學帶的一件禮品給他。結果卻聽他說，你晚上有事嗎？能幫我干點兒活嗎？那邊問：什麼活？這邊答：搬箱子，我做的課題的資料，可不少，二十多箱！過後我問兒子幹嘛編瞎話，他理直氣壯地回答說，我是為他好。要是直說見你，他肯定要給你買東西，他並不富裕，我想給他省了這筆開銷。得，還是個善意的謊言！儘管如此，我心裡還是不好受，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學得瞎話溜丟的呢？

            記得我小時候聽過「狼來了」的故事，知道說瞎話不好。到了我兒子這輩兒，大有「撒謊不要錢，只要撒得圓」的趨勢。你撒謊讓人聽出來了，那是你無能。我撒謊天衣無縫，那是我本事。還在兒子上小學的時候，那年南方發大水，電視上不斷有報導，後來一位作校長的朋友來家裡玩兒，問起我兒子對發大水的看法，當時兒子就問：您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這使我意識到，如果大環境就充斥連篇的假話，那麼孩子慢慢就潛移默化地學會了起碼準備著一套謊話備用。

            因為我自己是個書迷，又做翻譯工作，所以很關心書市。據兒子告訴我，暢銷書排行榜都是假的，是花錢買出來的。我聽了一驚，有道是：「除了單眼皮是真的，別的都是假的了！」聽說一本書被捧紅了以後，扣除這筆開銷，照樣有賺。後來我問一位業內人士，他告訴我，不是直接把錢給書店，而是派出人去各大書店買書，這樣把書捧起來。

            這次在國內的惟一一次誠信經歷發生在離開北京的前一天。我坐特11車在前門下車，往回走幾步，看見一個賣服裝的小店。進去一看還真有好貨，結果一氣兒買了四件。走時候有一件老闆娘忘了給我裝起來，我也就沒想起來拿。我離開鋪子都走出二三十米了，老闆娘追出來叫住我，把東西給了我。我挺感動，對她說我下次回國一定還去她那裡買衣服。

            康德說過：「有兩件事物越思考就越覺得震撼與敬畏，那便是我頭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準則。」我希望我的同胞們在物慾橫流的時代能夠堅守自己心中的道德底線。什麼都敢做的人並非大英雄，只有知道什麼不能做的人才是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