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任繼愈先生:
書生一介些小事
高山仰止勵後人
——旅美作家 朱啟
說明:除了寫作糊口,月來常有三件事情糾纏思緒:奧巴馬改革受阻,傑克遜死因之謎,季羨林遺產之爭。呵呵,若非朋友柳哲來信,豈不把該當做的正事耽擱!我從年輕時就敬仰任繼愈先生,他的人為人連同他的學識。目前儘管還在積澱,但這篇紀念性文章終究還是要寫的。今把近期相關收藏文章,細讀標記發送同喜同好文友分享。見仁見智,悉聽尊便罷了!
朱啟 2009-8-12 11:05美國加州
附錄:「倍可親」文摘:
京港台時間:2009/7/26 09:28
毛澤東點名要任繼愈研究宗教 患癌症仍堅持上班
任繼愈
7月16日,京城飄雨淚別任繼愈。八寶山殯儀館東禮堂外巨幅輓聯寫著,「中哲西典解佛喻老覃思妙理一代宗師風範,金匱石渠理冊修書繼往存絕百世館員楷模」。
擔任國家圖書館館長18年,卸任時他說自己最大的貢獻是給玻璃門上加了擋板,防止員工粗心撞上門。
他教過的北大哲學系50級學生集體寫了一首輓詩,「悼念師情深,任思誠心悟,繼往楷賢哲,愈篤明世理。」
因為率先以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研究宗教,他被毛澤東譽為鳳毛麟角,但他卻說「只是當時恰好找到我,如果找到別人,也一樣能編出來(《中國哲學史》)」。
7月11日,他因罹患癌症在北京醫院去世,93歲的他仍向兒子任重堅持,「不出全集、不過生日、不搞隆重的追悼儀式」,生怕給旁人添了麻煩。
喜愛鑽研
把爬著螞蟻的磚頭翻過來,螞蟻會不會頭暈呢?出生於山東省平原縣一個國民黨軍官之家的任繼愈自幼就喜歡刨根問底。家裡放了本《黃帝內經》,他也翻著看,「似懂非懂,知道是本醫書」。
18歲考入北京大學前,據他生前自述,中學成績並不拔尖,分數排名中等偏上,但發下成績單后他都會查找出錯原因,並整理成集。
1938年,隨北大師生南遷併入西南聯大對他一生影響巨大。在遷往昆明的三條路線中,任繼愈參加了湘黔滇旅行團。根據記載,此次南遷實際步行40天,步行旅程長達1300公里,被稱為是中國教育史上的長征。
首次以腳底板來感受這片土地時,任繼愈在隨後帶有自傳性質的《我的追求》一文中,如此評價這次遠足對自己的影響。「我深信探究高深的學問,不能離開哺育我的這塊災難深重的中國土地。從此,我將帶著一種沉重的心情來探究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哲學。」
主席欽點
1959年10月13日深夜,毛澤東忽然把時任北大哲學系副教授的任繼愈找去。「惴惴不安」,任繼愈隨後向生前同事、學生、北大哲學系宗教學教授樂峰講述那次會面時,用了這個詞。
見面第一句話,毛澤東就說你的書我都看過,「我們過去都是搞無神論,搞革命的,沒顧得上宗教這個問題。宗教問題很重要,要開展研究。」隨即問他,北大有沒有人研究宗教?任繼愈說除他搞佛教研究外,還沒有人從事這一方面的研究。
毛澤東復問,道教有沒有人研究?福音書有沒有人研究?
因為毛澤東的口音濃重,重複了幾遍,任繼愈才聽明白是說「福音書」,答曰基督教也沒有人專門研究。
毛澤東再問,你們哲學系有多少人?任答,師生加起來有500人。
「500人一個系怎麼能沒有人研究宗教呢?」1963年12月31日,毛澤東做出批示,次年任繼愈受命組建了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成為中國第一個宗教研究機構。其後,他編出《中國哲學史》四卷本,獲得教育部特等獎,長期作為大學教材,成為我國馬克思主義宗教學的開創者和奠基人。直至臨終,他仍在撰寫《中國佛教史》,此前已完成一至三卷。
赤腳醫生
在信陽幹校接受教育時,由於光線太暗與勞動過度,他罹患眼疾,但因醫療條件受限,最終右眼失去視力、左眼視力0.1。不過,他似乎並不以為意,直至晚年每天照舊8點睡、早晨4點起,拿著放大鏡堅持讀書,並幽默地將自己的書房「潛齋」改稱「眼科病房」。
當時,樂峰與其一起下放。學過中醫的他臨行前帶了一套針灸用針,任繼愈看到了也想學,便拿了本穴點陣圖自己比劃。一次深夜,室友突然肚子疼,沒扎過針的任繼愈也不驚慌,比著穴點陣圖在其足三里、內關、肚臍扎了5針。半小時后,室友好了,「赤腳醫生」任繼愈從此出名,連當地村民都來找他。
除了針灸,岳峰記得,那時的任繼愈就已迷上古書和太極。實在閑來無事,任就翻出本《二十四史》點句讀,或者就站在房門口打半小時太極,直到練出一身汗才算痛快。
外冷內熱
「哪位老友曾與他大學同居一室,哪些老友曾與他吃過過橋米線,他都記得。」北大中文系教授白化文回憶,只是在外人看來,任繼愈總是不溫不火,不曾與人紅臉,也不會主動寒暄,以至於在西南聯大讀書要追求妻子馮鍾芸(已離世,系馮友蘭侄女)時,被馮友蘭評價說「這個人怎麼不會獻殷勤,直來直去的」。
事實上,一旦開了口,任繼愈常常抖出笑料。
「他總先看一個人品性好不好,再看人能不能幹什麼事。說句玩笑話,他是『怕老婆的用,對老婆不忠的堅決不用』。」白化文說。
一位採訪過的記者向他詢問愛好,他說讀書時喜歡打籃球、工作了喜歡打網球、現在只能打乒乓球了,「越打越小咯」。
擔任國圖館長期間,他指著國圖博士論文廳牆上的《楚辭》對現任副館長陳力說,「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應該把這話換掉,免得讀者覺得在國圖裡查資料要東奔西跑,國圖是要給讀者提供更方便的服務。
痴迷於書
儘管研究宗教史一輩子、經常與宗教人士高談闊論,但任繼愈的家中並沒有擺列一尊佛像。生前曾陪他到五台山等地參觀的工作人員記得,進入廟宇後任繼愈也從不磕頭燒香。
在他家中,陳列最多的只有書。書房裡的書櫃排成數排,密密麻麻。床上,隨手而放的書籍堆滿了半個床。
除此之外,在國家圖書館的歷次講話中,據館員們回憶,他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多讀書」。
在寫給女兒任遠的信中,他寫道:「讀點歷史,使人懂得『風物長宜放眼量』」。他也同樣要求自己正在讀大學的孫子,「中國人連自己的歷史都不知道,國家還怎麼發展呢。」
樂峰迴憶,任遠讀本科時是在湖南學的英語,考研究生時本想學基督教,但其父認為當時季羨林所研究的梵文及佛教更缺人,就要求女兒又重新學梵文,到南亞研究所跟隨季羨林做起研究。
而據其好友們描述,他與夫人馮鍾芸談論最多也還是學問,任繼愈對夫人敬愛有加,幾乎從未見二人紅過臉。2005年馮鍾芸去世,舉行告別儀式時任繼愈坐在一旁答禮,夫人的照片放在身邊,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撐在拐杖上。「也不言語,看了讓人心酸。」樂峰說。
熱心助人
任繼愈生前曾說,自己一歲時得過天花,死裡逃生;三歲時得過白喉,臉都憋青了;八歲時又得了猩紅熱,還是大難不死;在昆明西南聯大時,一次騎自行車過橋,連人帶車摔到橋下,橋高約一丈,幸虧河中無水,要不也就淹死了。
總自感幸運的他,因此常默默向他人伸出援手。
白化文回憶,任繼愈在西南聯大讀書時,一位學少數民族文字的同學常常去少數民族地區做研究,因為條件艱苦,幾度要放棄,任繼愈就買了一車日用品,雇了個小毛驢給他送去。
樂峰在北大任教時,同事黃炳炎因工資只有56元而要養活一家四口,任繼愈得知后便常主動不定期接濟黃。
他每年定期將自己的藏書運回老家山東省平原縣,累計已捐出7000余冊。由於怕自己返鄉動靜太大,他就默默安排兒子代勞,等兒子回來后描述「樓長高沒,路變寬沒」。
保姆小琴是貴州人,來任家已六年。來的當天,任繼愈跟她說「咱們這是互相幫助」,並安排她去報班學文化,此前幾個保姆都是如此。一天中午,計算機班下課晚了,小琴回到家時,任繼愈已自己下樓買了吃的並帶回來,留了個小字條「熱熱再吃」。
他的追悼會上,文革時最先在北大貼出大字報的聶元梓冒雨拄拐而來。她說,文革結束后她被判刑,出獄后別人都瞧不起她,唯獨任繼愈冒著大雪去探望。
敬業館長
自1987年,71歲的任繼愈開始國家圖書館館長生涯,成為迄今任職最長時間的館長,長達18年。期間,他親自主持《中華大藏經》、《中華大典》、《新二十四史》等大型工程。
國圖老館行政樓3層一間約20平米的辦公室,近20年來擺設都不變。辦公桌上堆著書和墨水瓶,沒有電腦,書架立在身後。國圖新館落成后曾為他另設新辦公室,他不同意;長期擔任其助手的館員李勁曾試圖換掉老藤椅,也被阻止。樂峰曾勸他,他說「現在已夠用」。
及至去年發現患癌症后,年逾90的任繼愈仍堅持每周一、四上午來上班。
館員齊小石的父親是任繼愈在北大哲學系的師兄。她眼中的任伯伯,總是穿著乾淨體面、說話細聲細語,拄著小拐棍輕輕地杵地,發出細微的清脆聲,「話不多,但卻如沐春風」。
作者: 匿名 京港台時間: 2009/7/26 10:58 標題: 難得
為人為學,正直一生.不愧為哲學史家.
作者: 匿名 京港台時間: 2009/7/26 11:01
倍可親提示: 網路評論請注意禮貌用語
作者: 匿名 京港台時間: 2009/7/26 13:13
倍可親提示: 網路評論請注意禮貌用語
作者: 匿名 京港台時間: 2009/7/26 14:31
Ren is better than Ji
作者: 匿名 京港台時間: 2009/7/26 21:40
真正的大師,為什麼沒人吹捧?其實捧起來的都是有吹在先。這麼一個泰斗,死後乾乾靜靜。沒有任何後續話題。好人,應當如此。
任繼愈先生的一封遺札
柳 哲
學界泰斗任繼愈先生於一個月前的7月11日,駕鶴西去了,一代大儒,遽然去世,不啻巨星隕落,天地同悲。
受過任先生恩澤的人,都無比的悲慟。我在整理資料時,竟然發現了任先生於11年前寫給我的一封舊信,披覽一過,有很多感慨!
信寫得不長,僅僅一頁紙,任先生的嚴謹治學的風格卻躍然紙上。
記得當時我還在北大出版社工作,利用業餘時間籌備曹聚仁研究資料中心。我曾寫信給北大校友、國家圖書館館長任繼愈先生,請求他的支持。
去信不久,就收到了任先生的親筆回信,他對曹聚仁先生在文學上的成就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並建議由「文藝、文學研究界的同仁發起」,「如有北大的師生髮起,到了一定的規模,我可以支持」,「我所從事的領域,只是哲學方面,到處插手,好像成了一方面的專業人員,能通曉一切行業,我不喜歡這樣做,我的發言權只限於哲學、史學這個小範圍以內。」
來信充分體現了任先生不好大喜功,實事求是的風格,有一是一,不喜歡「到處插手」,自以為「全能的專家」。這與同一天去世的學界泰斗季羨林的「三辭」一樣,可謂虛懷若谷,不願徒有虛名的。
作為享譽國內外的名學者,能給我這樣的無名小卒親筆回信,足見其平易近人和樂於助人。任先生嚴謹治學與樂於助人的高風亮節,永遠值得我們學習!
現把來信抄錄於下,以饗讀者,也作為我對任先生的紀念。
柳哲同志:
惠函收到,曹聚仁先生是我國有貢獻的文學家,此事如由文藝、文學研究界的同仁發起,於理較順,也會得到廣泛響應的。
如有北大的師生髮起,到了一定的規模,我可以支持,我沒有資格牽頭。我所從事的領域,只是哲學方面,到處插手,好像成了一方面的專業人員,能通曉一切行業,我不喜歡這樣做,我的發言權只限於哲學、史學這個小範圍以內。
此致
敬禮!
任繼愈
1998.4.19
(作者系學者,現為中國東方文化研究會理事、副秘書長)
2009年8月13日於北京香山文化部落
聯繫地址:北京市海淀區香山北正黃旗17號香山文化部落柳哲
郵編:100093 QQ:130518188 13051818154 電子郵件:caojuren@vip.sina.com http://xungen.blogchina.com
有 關 柳 哲
柳哲先生是我相識10年之久並始終保持聯繫的為數不多的同仁好友之一,他是一位非正宗出身的學者,一位完全依靠個人打拚闖出一片天地來的矢志不渝的學問家。他很年輕,才40歲上下吧,卻有著非同凡俗的人生經歷。我從來就相信一切業績都是靠堅持不懈來換取,柳哲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柳哲同時又是一個很有爭議的人,如果你到網際網路上查找,若干的讚美和毀譽不一而足。我對他的認識和看法,7年前已經概括在自己的專輯《無悔人生》中,使用的題目是《一位北大邊緣人的事業與愛情》。稍後待我整理個人作品、列單張榜時也會發表在網上的。
這次很感謝他,是他的來信促使我把日前收集的任繼愈先生紀念文章仔細閱讀,並標出重點來發送各位文朋詩友。通過柳哲,我們可以更進一步認識真正的國學大師和炎黃子孫,我們可以更進一步明確時下應當怎樣籌劃與著手來做自己餘生的事情。
以此與諸位共勉!
朱啟
2009-8-12於美國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