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這家的老太吧,她老頭子近幾年身體每況愈下,不是器官本身的毛病,一些小毛病就醫很及時,主要來自精神方面的。一有狀況心裡壓力神情恍惚得趕緊去療養院,間斷性的出入。他總是擔心這擔心那,晚上睡不好吃不香,說自己的路將不長,活著真累。老太被他折騰得無了主張,家裡的七八事全都找老大商量。老太出門半會兒,一定得請鐘點工照看老頭,對他不得有半點閃失,她不想他出任何事。老太剛過七十五大壽,公婆被邀了去(前幾年還興了「金婚」儀式),其實婆婆不是由衷地想參與這個家庭聚會,相當於我們說的「牛鬼蛇神」,面對那些沒有心意的兒子兒媳孫子們...
上次見到老頭子由他大兒子帶著,他坐在副駕與我隔著車窗招招手,我問他怎麼樣,他落下車窗眼神渾濁地搖搖頭,松瘩的臉上無血色。一旦老頭鬧情緒,老太就打電話給200公裡外工作的大兒子,大兒子是他們家四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也是最善解人意的一個,心病還要心藥醫,何況老大從心理學角度開導他爸。他與他媳婦相處二十年終於結婚,其實早熟透了,辦個儀式換一種心情。腳下三個弟弟除了老三接管父親的粉刷企業,老二老四有點扶不起感覺。
老太很慈善,親切,見我一定來個熊抱,胖胖的身體壓得我臉紅心熱,每次會關切地問這問那。這樣的老太應該好相處,但德國家庭的經很難念。她的二兒子夫妻倆無固定職業,吃了多年的救濟金,平日里靠送點海報報紙,三個兒子已成人。大兒子開始有點遊手好閒,不過兩年前改學了廚師,正在操練中。這個大兒子15,6歲時我第一次在老太家見他,那是我第一次來德國,只會用英語與他們談話。老太逗趣,眼睛咕嚕嚕地轉著翻詞,一會兒吐一個字出來。那時的老頭子身體還健朗,還會說一些英語。他們的大孫子(老二的大兒子)即將初中畢業,早已學會抽煙遊玩,學是上不進了,他說了一句話我至今難忘,就是「去他媽的,英語(Scheiße Englisch)。」因為那時我問他什麼,他能聽但答不上來,他奶奶(老太)告慰他學學英語,他既而說了這句話。
不知何故,老二一家除了三個兒子與爺爺奶奶走動,他們夫妻倆在隔壁常年租了一棟房,但與父母無瓜葛。兩年前的一個夏天,老大50歲生日,我們全去慶賀。老二的大兒子人高塊頭大,餐館里自點菜牌,他叫了份加大號牛排配蔬菜,德國餐講究餐前湯,主食和甜點。當時他的伯伯(老大,他們從來都是直呼其名)開口:「吃多少點多少。」天地良心,這是句很正道的話。那大個子兒子眉頭一皺地很不快:「給不給點呀?!」老大臉一沉,管不了。後來這小子根本沒吃完,人家還在座,他已有事告退,盤裡的都浪費了。那時見他媽,都快50的人了,穿著倆夫妻一個檔次,邋遢型。男的頭髮稀疏隱耳,鬍子拉渣,廉價短褲拖鞋體恤。女的披髮,也稀疏,頭頂用紅橡皮筋扎了束頭髮,與鬆散的穿著頭頂的紅色很顯眼,與我們的不倫不類很貼近。至少在這種公眾場合穿著不是像家裡一樣過於隨意。
老三本分與老大感情甚好,老大常玩笑說這是他的「妹妹」,老三呵呵地憨笑幾聲。老三的老婆語言天賦好,四種語言換著說,架著副眼鏡都能看出深凹的眼神的銳利,能洞察心祟。公公七十大壽在餐館慶生,高朋滿座,觸景生情,老太憂傷感慨:她的家庭聚在一起很難,不像這般情景。談起她的大家:大兒兒媳最疼人體貼人,遺憾丁克族;二兒一家直字未提。三兒能幹,兩個女兒乖巧,顧家,一把屎一把尿把閨女養大。三媳婦手懶,愛笑,她覺得愛笑的人其實心裡很陰險,對街碰到她不會打招呼;四兒媳的兩胎都是堅決要求在家順產,第二個兒子四個半月,從未注射過疫苗。孩他媽不讓,說是就算接種了疫苗還是會有感染疾病的風險。繆論,虧她還是做護理工作的,沒接種更危險,有事自找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