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舉家去鎮上步行街的中國餐館吃飯,認識了那家餐館的老闆夫婦,他們當時養有一子,夫妻在前台與跑堂,后廚有兩位,一位馬來西亞籍華裔與一位湖南廚師。由於夫妻檔忙活,當時一位上海阿姨照看孩子,50出頭,胖胖的身材,接送孩子來去幼兒園,她還負責餐館的清潔與後方宿舍的洗滌工作,她自說是全包,老闆包吃住,幹活的命。余時好打牌,廚子店家加上她一桌湊齊,她問我幾次有沒有麻將牌,可否借用。我回答她我們家的麻將牌是買來作紀念的,不作賭博用。她真好這一口,手氣還不錯,當然輸了會扳本,越玩越愛。
她來過我家一次,是在超市碰見,說動她來家坐坐,她有些顧慮,其實像她這種黑工一般都窩在餐館,沒經主子同意一般不敢擅自走動,離餐館太遠。上海人就是口氣大(少數人),一副滿不在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樣子。她口若懸河信誓旦旦地遊說她上海的家如何富裕,老公如何出色,有車有房,女兒讀大學,她與老公都有退休金(早退),吃喝不完,她出來掙錢就是找樂子自己花的...我聽著,「你出來幾年不想家嗎?老公不想你嗎?既然條件那麼好,你掙那麼多錢怎麼花呀?」她說老公以前在漢堡他表姐開的<<上海人家>>餐館做大廚,現在難辦出來,他老公燒的菜可好吃了。再回答她老公的事,「他呀」,一副撇撇嘴的樣子,沒了下文。不知是老公花花腸子還是怎麼的,不好問下句。她轉而又說:她讓婆姐看好他的錢袋,不讓他亂花錢。上海這大世界,誘惑太多,陷阱太多,靠自制力吧。他老公還擺車攬生意。
那時我們準備回國探親,飛抵上海,上海阿姨知曉后,她托我帶錢給她老公,她老公在機場迎取。自她來我家探實情況后,她很信任地在一天中午我接孩子時,在幼兒園門口把一疊歐元交給我,總計6500歐,12張500面值紙幣,2張200,一張100,除了500面值外讓其老公寄存,其它用作女兒零用,同時她把住址與其老公手機電話號碼一併轉交於我,以便聯繫。
只是後來,我們抵達上海浦東機場后,剛下飛機沒有國內號碼,使用的還是境外漫遊,對方除了等還是等,唯一的就是我們趕緊聯繫上海阿姨的老公。漫遊過去,電話總是關機,加上對方不知我們在哪號門,這不是白耗時嗎?我們一行那時才四口在機場門口轉悠,白白轉去了兩個鐘頭,最後去了梅隴鎮的一位朋友家歇腳,一行人一堆行李進了人家門,佔去了客廳一個角。懷裡揣著人家的錢,沒送到頭心裡不踏實,繼續聯繫主子。
在朋友家按紙條上的座機打去,上海阿姨的小姑子家,濃重的上海口音,久違了,聽來挺入懷的,閉著眼睛感覺都能體會說話人的嘴臉。這小姑子說話乾脆,快人快語,她得知我們(弟媳那錢)安然入滬,闖關成功,他們很高興。遺憾的是她弟弟接不到我們,老早就去了機場等候,等人(錢)心切違章停車車被交警扣留,在朋友小區里見到他時他是身經百戰輾轉坐公交搭地鐵來會面的。他受其老婆大人囑咐,買了滷雞香蕉和幾瓶飲料答謝我,讓我們帶上回湖南老家。謝是謝了,本就萬里迢迢奔來,只要錢交到了人家手裡,我也就心安了。這堆食品是沒得消受,轉手給了朋友一家,落得輕鬆。
想當初,上海阿姨在德國小鎮與我聊天時,那語氣真是天上下毛毛雨一樣,託人辦事就得誠懇一點,她大嗓門兒一個勁地央求我帶錢入關,我說海關有規定的,好像是現金不得超過5000歐之類的等等。她信誓旦旦地一口打斷我的話:沒有的事,多少都行,她親戚幾萬幾萬地帶回上海,海關沒查過她一分...云云。我心裡想:哪來那麼多錢啊,撿金子呢。她還說:嘿,現在又不怕郵寄,反正寄費那麼便宜,才多少多少...是身份問題,黑戶不能去郵寄的,她的中國護照早已丟棄,回國時報移民局護照遺失,遣送回國,還補償200歐作路費呢,她早告訴我了,其實是說露嘴。
上海阿姨的老公清瘦白凈,斯斯文文,感覺不像廚師肥頭大耳的樣子,他一手接過尚有餘溫的歐元,點了幾遍,滿意地揣入西裝內口袋。他除了給我們一袋食品外,還為他老婆帶了藥膏和針線之類的。記得他笑笑地說了一句:妹子,你還長得挺漂亮的呵。從湖南回來上海,打個電話給我,我來接你們一家去浦東機場。記得問候我老婆,她還好嗎?...這是一句最為動容的話...
錢交給了人家,壓根兒就沒想到過回報的事,後來回到德國小鎮,再次見到上海阿姨時,她不久後去了別的地方,繼續保姆之旅,繼續黑工之旅,交錢的事是2008年5月的事了,不知她現在身處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