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別把我一個人留在加拿大

把尚未成年的孩子一個人留在加拿大，無論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和考慮，都一樣的難於取捨。儘管為孩子妥帖地準備了一切，卻都無法代替父母在身邊的慰藉。

　　在加拿大新鮮而有趣的一切安靜下來之後，在遇到成長中的難題之時，他們都想說，不要一個人留在加拿大，都想問，一個給不出答案的為什麼。

　　「媽，為什麼一定要回去。」兒子一邊在打著遊戲，嘴裡還叼著薯片，卻第一次問道了這個我一直擔心他問道的問題。我該怎麼回答他呢？是實話告訴他嗎？「是經濟問題吧，爸爸沒錢了？」他接著我。

　　我幾乎提到嗓子眼的心撲通一下子落了下來，忙說：「是，啊，是，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擔心，反正在加拿大上大學之前，不花什麼錢，上大學的錢我自己掙。那我在舅舅那裡吃住，要給他們錢的吧，舅媽那麼小氣。」

　　兒子做了一個鬼臉，繼續專心地打遊戲。我卻趕緊走進了卧室，傷心起來。兒子已經12歲了，很多朋友都叫他小大人，可他還是一個孩子，他真的不怕父母不在身邊的生活嗎？他真的不會在舅舅家裡受一點的委屈嗎？

　　一想到這些，我的心就一下子疼痛起來，我一聲接一聲地問自己，我真的一定要回國嗎？一定要嗎？為了一個疑問，一個猜測。

　　2005年初，我們一家三口登陸多倫多，成了移民大軍中的一員。老公在中國的工作尚可，也有些小積蓄，但實在不能算是財大氣粗。移民就是考慮孩子的教育和發展。

　　「如果我們打算讓孩子出國上學的話，移民的好處還是多一些。留學的錢多不算，也沒有穩定的身份。移民這個投資還是划算。」還記得四年前的一個冬夜，我們一起決定了移民的事。

　　「那你現在的工作不做了？」「當然不能丟，要不你們在加拿大的生活費哪裡來？」「你不去的？」「你先帶孩子過去，我再在國內好好乾幾年，最近有幾個大單子，提成比例不小，應該可以好好地賺些錢。」

　　雖然也有許多的不情願，我還是和兒子留了下來，開始了我們母子二人的生活。兒子很適應，而我真的不適應。兒子很快認識了新的朋友，學校里總有不斷的新鮮事。而是，除了兩個來小時的LINC班，我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

　　很多時候，就是發著獃等兒子回家。偶爾和租住condo里的中國家庭聊聊天，就是一天里最大的樂趣。其實，我一直都是一個有些悶的人，難得適應新的環境，難得結交新的朋友。我真的很想很想他，一到孩子放寒暑假，就帶著他一起回國。雖然我知道這樣很花錢，但我真的很想，我真的很依戀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感覺。

　　「生活這麼無聊嗎？那這次你回去，還是試著找一份工作吧，有了工作，總會認識一些新朋友。」老公這麼說，我覺得很新奇。

　　工作，這個字眼已經對我太陌生了，自從生了孩子之後，我已經有十年沒有工作了。他一直都不想我出去工作了。「家裡不缺你掙的那幾個錢，孩子需要你，還是好好照看孩子好。」

　　作為家裡的經濟支柱，他很有成就感，而我也願意接送孩子上下學，然後帶他去參加各種興趣班或者戶外活動。怎麼突然說起讓我工作的事？「是不是家裡經濟有些問題了？你說的那幾個大單子進行的怎麼樣了？」「都好，你不用擔心。」

　　可是，他開始鼓勵我學開車。「你知道我膽小，中國車多車速低，我都不敢，在加拿大車都開得飛快。」「有車，才能更好的找工作。」他總是這麼說。他以前從不詢問，現在卻問我們每月基本開支。

　　回到加拿大之後我發現，他匯過來的錢款，不如以前寬裕，他給的剛剛夠用。而在我找到工作之後，說不定就得自給自足？家裡的經濟真的出現問題了？是不是投資股票陪了？還是幫助了他那幾個下崗待業的弟妹？我問他，他也總是說的不清不楚。我想他是要面子的。

　　雖然要我重新找工作很難，但為了這個家，也為了能給他減輕一些壓力，我願意努力去試。最後，我到一家中國餐館做招待，雖然一天下來也很辛苦，但想想自己也能貼補一些家用，還挺自豪。

　　「女兒，你還傻傻地在加拿大當什麼女招待掙錢啊。他把錢全給那個狐狸精了。」還沒等我開口，媽媽鋪頭蓋臉地就說了這麼一句。「什麼和什麼啊。」我有些糊塗。「你老公，我們的好女婿在外面有人！」「你看見了？」「鄰居老劉看見了。」「她的話你也信。」「說得和真的一樣，捲髮的穿的一身名牌，那你說不認識那狐狸精，還不認識他了？別忘了，你們倆認識還是老劉介紹的呢！」

　　我一直對這些退休大媽的八卦新聞姑且聽之，當個笑話。可話題牽涉到了自己，再是荒誕不經，再是無端杜撰，自己卻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相信。而這一點點的相信已經使我在加拿大如坐針氈。

　　「兒子，我們回國好不好。」「不好。為什麼？我很喜歡這裡，很有趣。媽媽你不喜歡這裡嗎？是不是因為我現在很忙沒有時間陪你，你覺得有些寂寞？我打電話叫爸爸過來陪你。」我笑了，我想我不應該為了自己而戕害兒子剛剛建立起來的新生活的。

　　可是，我真的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他的電話怎麼少了，電郵里的話也越來越少，說起來加拿大的時間，總是還不在日程，問起家裡的財政情況，又總是含糊其辭；我的身材真的開始發胖了，我不能天天給他做好吃的了，我們大半年才能見面，而他說不要太頻繁地回來，機票太花錢了……

　　終於忍不住給媽媽掛了電話。「什麼時候的事。劉阿姨什麼時候看到了。」「不就是上個月。不過，你還是得趕緊問問，別等人家反客為主了。還有，你也說想回國不回加拿大了，看他怎麼說。不同意就是心裡有鬼。」

　　「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兒子還小，把他一個人留在加拿大合適嗎？弟妹那個人你不是不知道，生性薄涼，兒子在那裡會收委屈的。我知道你想我，但我們這樣還不都是為了孩子嗎？我會儘快過去，你也可以等兒子假期，你們一起回來。」

　　我開始惱恨媽媽，為什麼告訴我那些是是非非，讓我再沒有單純的心來相信他所說的話，儘管我已經一再的努力說服自己。我想，至少我應該回去親自看看，一天都等不了。兒子，原諒媽媽，沒有那回事，媽媽很快就回來。可是，如果真的有那回事呢？

　　「媽，你什麼時候回來？你不要不回來啊。」兒子清澈的聲音里卻塞滿了憂鬱和擔心，「其實，我不是怕舅媽，你知道的，我從小就不怕她。目前看來我們相處得還行，尤其是我已經成功地籠絡了小表妹，我把我的漫畫都給了她……」在我回到中國的第三天，接到了兒子打來的電話。

　　真相可能很複雜也可能很簡單，我尚未可知，我唯一知道的是，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了平靜的生活。對兒子的想念，對老公的不安，對未來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