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的故事

    盧卡斯是一個13歲的男孩。他小小的個子，聰明，好動，口齒伶俐，且個性很強， 是那種屁股坐不住板凳，閑不下來的孩子。

開學的第一周，我就領教到了他的個性。一節課中他講話，我說：「盧卡斯，上課時你不能隨意講話，如果下一次你再講話， 你就要到那一張桌子上去。」（ 那是一個單獨的桌子，讓「違紀」的學生暫時脫離小組同學，自己單獨在那聽課，做課堂練習。）誰知我的話音未落，他說：「我現在就過去。」 當下我就知道這個長著一頭金髮的男孩會給我的課堂增加「趣味」。

兩周后，他果然「榮獲」了全班的第一個Detention 。（得到兩次違背課堂紀律的警告，一次提醒后，老師會給出Detention，Detention是要送交學校的， 學校根據每個孩子的數量安排處罰。我們華人子女大都表現好，很少得Detention， 故很多中國家長都不知道Detention是什麼）。下課時，我留下了他，指出他為什麼得到這個Detention，希望他能改進。 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ok」。晃晃一頭金髮就離開了。接下來的幾次課， 行為有所收斂。

我發現盧卡斯從不願動手寫，既使寫，也是龍飛鳳舞的第一個划完。有些東西我要求學生們寫下， 以便增加記憶。盧卡斯坐在那裡不動。我問：「你為什麼不寫？」  他回答: 「我的記憶很好，我可以全部記住，不用寫下來。」 我說：「我們來挑戰一下你的記憶力，給你三次課的機會，我們來看看，你是否會記住我們學的東西。」「好哇。」他很痛快地回答。 第一次課， 我看到他在用心地記，還真的記住了絕大部分。第二次就要少些，第三次課後他主動說：「ok, 我要記筆記了。」 我笑了。

又有一周的一次課上，盧卡斯把腳放在椅子上，不停地說話，兩次警告后，我提醒他，「下一次，我會給出Detention」。沒幾分鐘，他把書包擋在臉上，又開始講話。我就走過去， 告訴他得到一個Detention。 還沒等我坐回原處，他就趴在桌子上，哭了。同座的小姑娘就悄悄地安慰他。沒辦法，我只能請盧卡斯暫時離開教室平靜一下。

 等到下課，學生們都離開教室了，盧卡斯也紅著眼睛離開， 只有他同桌的小姑娘何麗雅沒走並過來為盧卡斯求情。她希望我能收回這個Detention。 她告訴我，盧卡斯有一隻心愛的小狗，他很愛它，去年死了，盧卡斯非常傷心，他爸爸答應今年給他買一條新的小狗，條件是他的Detention 不能超過一定的數量。而我給出的那個Detention 正好讓他「越線」了。 這意味著盧卡斯這學期不能有新的小狗。

何麗雅說：「請收回這個Detention 吧， 盧卡斯會感激你，我也會感激你的。」 看這女孩兒清澈的眼睛，滿臉渴望的樣子，一瞬間，我幾乎就想說:  「ok 」。

可是想一想我的責任，我還是說：「你回你的教室去上下一節課， 做好你自己的事。」「那盧卡斯？」「我給他Detention， 因為他違反了紀律」。

這是星期五第六節課發生的事。

整個周末，我就一直處在一種自責的心態下， 為什麼不能再忍耐一下？裝著沒看見他說話不就行了。越想越覺得我太過分了。我怎麼能讓一個孩子失去心愛小狗呢？老公說：算了，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女兒更是旗幟鮮明地說：「你沒有錯，如果哪個小狗對他那麼重要， 他就應該好好做，何況之前你還給過他提醒。既使你知道他可能失去小狗，你也不能因此高抬貴手，否則就是不公平。他沒有得到小狗，那是他自己的過錯。」 雖然我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可是那個周末，我一想起來就覺得堵得慌……

周一早上，我走在走廊上， 聽到一聲清脆的「老師好！」。

 轉過身來，看到了一頭金髮，朝氣蓬勃的盧卡斯。

「你好！有事么？」 我心裡還是有些內疚。

「我想說，我要好好表現，我不要把這門課弄糟（mess it up）。」 說完，一溜煙，跑了。

我愣在那裡，想不出什麼讓自己難過了整個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