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笛 鍍金帝國掠影（續二）

作者：蘆笛 在 蘆笛自治區 發貼, 來自 海納百川

接著寫下去之先，被迫回答北京棋迷那兩個愚不可及的問題。只此一遭，下不為例。老蘆餘生有限，精力很差，要做的事多極，即使是割肉飼鷹的我佛如來，也不能再為缺乏低級思維訓練的差生浪費時間。區區苦衷，還盼差生們體諒，有什麼問題請去攻讀我在網上免費提供的《全集》，那就是專門為差生們介紹人類常識的，針對性很強。諸位能想到的愚蠢問題，我早就在裡面解釋過無數次了。有那功夫咄咄逼人地強迫我回答，還要斥之為「毛時代的道德糾結」、「政治上正確」等等，不如自己虛心一點，認識到塔里木盆地與珠穆朗瑪的海拔差距，老老實實地去那裡面尋找答案。

現在來看那兩個問題，一曰：老蘆，你到底是要四五十年來一次的暴力革命，還是要南美式的權貴資本主義？別告訴我你兩個都不要，沒轍！只有這兩個選擇，你只能挑一個！

這種問題都好意思提出來，還「字字擲地有聲」，底氣不是一般地粗，只能說明咱們的中學教育是何等失敗。

任何合格的初中生都能看出來（起碼我當年如此），這就像說「是吃米飯還是吃餃子只能選一個」一般，完全是個邏輯笑話，因為那並不是排中律決定的「either or」，除米飯與餃子外，還有麵條、湯圓、鍋盔、烙餅、麵包、餅乾等各種選擇。除非「你到底是吃還是不吃」，那就絕對符合這種兩擇一了，因為並無第三者。棋迷網友這種選擇填空，倒頗像逼著人在「砍頭」與「絞死」之間只能選一個，彷彿此類選擇等同於「要死還是要活」。

更可笑的是，棋迷網友竟然把「暴力革命」與「南美式權貴資本主義」對立起來，居然看不到兩者之間再明顯不過的因果關係。就算頭被水碓打了，也不至於看不出南北美的根本區別吧？正因為南美式爛污資本主義社會只能製造、積累而不能消解社會危機，它才是暴力革命的溫床。而北美社會因為具有保證「公平競爭，機會均等」的維穩軟體，它才能及時化解社會矛盾，從根本上杜絕了中國那種周期性大血崩。這就是我所有政論的主題，講而又講，講了幾百萬字，為什麼有人就是看不懂涅？那又不是什麼哲學上的高深問題不是？

我知道棋迷網友還是看不懂，只好再吹一次軲轆笛：

1）我反對暴力革命，因為它只能促成社會倒退，導致人民生命財產的巨量損失就更不用說了。

2）我反對中式官僚資本主義，這不是什麼「毛時代道德觀念糾結」，更不是什麼「政治上正確」，完全是個功利考慮。任何非白痴都看得出來，在這種爛污社會中，權貴集團利用手中的權力（亦即隱藏或公開的暴力），剝奪普羅大眾的基本權利，使得他們在生存競爭中處於天然不利地位（這就叫壓迫），並利用權力介入市場經濟，實行不等價交換，掠取最大份額的利潤（這就叫剝削），因而導致貧富兩極分化，製造了尖銳的社會矛盾與階級矛盾。更嚴重的是，統治集團剝奪了人民通過和平抗爭與協商來實現合理分肥的權利，從而使得分配不公的問題無法和平解決。因此，這種爛污社會毫無和平化解社會矛盾的維穩軟體，只能靠暴力去壓服不平者，將社會矛盾積累下來，形成越來越深重的社會危機，最終在鎮壓機器弱化時爆發出來，招致革命或是暴亂。

3）我反對激進民主革命，因為那必然導致全局失控，不是像南斯拉夫那樣導致各民族自相殘殺，便是如蘇聯一般，在造出金融寡頭的同時使得普羅大眾陷於赤貧，社會治安崩潰，淪為「匪幫國家」（據「維基解密」【其實wikileaks應該譯為「維基泄密」】，這是美國駐俄大使對該國的評價）。以中國社會危機之深重，民族矛盾之尖銳，一旦除去中共的鎮壓機器，則高壓鍋里所有的內容物都要噴射到天花板上去，令前南斯拉夫與蘇聯相形失色。

4）因此，我一貫主張「香港民主化，大陸香港化」，先把中國改造為香港式「有自由無民主」的開明專制國家，再逐漸向民主社會過渡。至於什麼是開明專制，我也反覆作過解釋了，結合中國的特殊國情的基本操作內容是：

A、國民享有除了形成政治反對派之外的一切公民權利，具有足夠的經濟自由與政治言論自由。換言之，除了沒有選擇國家領導人的政治權利外，公民具有文明社會公民的所有基本權利。

B、嚴格實行法治，以法律而不是黨組織統治國家。作為過渡，可以效法國民黨的「訓政」，在實行黨內民主（西式民主，即容許黨內反對派公開存在）后，以各級黨代會取代「人大」為立法機構，撤銷各級政府，以政治局取代國務院，以各級黨代會的常委會取代地方政府部門。在縣以下取消黨領導，試行民主選舉自治。

C、黨組織逐漸從公檢法、軍隊、經濟、文化、教育、科研等領域全面退出。實行司法獨立，軍隊國家化，經濟、文教科研等部門與政治全面脫鉤。

D、黨政軍警特等威權機構從經濟領域中全面退出，保證經濟活動不受政治權力干擾，使得國企和私有企業處於同一競爭平面上，憑本事而不是權力公平競爭。

E、國家用財力扶持文教、科研、醫療衛生等公益事業。

我也在舊作中反覆指出過，這就是歐美先進國家走過的路，其實也是日本人走過的路。中國的特殊問題，只在於必須治療從前蘇聯進口的黨天下頑症罷了。我還反覆指出，國內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分配不公，官僚貪污腐敗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是民怨的焦點所在。

據「維基泄密」，這也是李克強同志的看法，2007年他擔任遼寧省委第一書記時，在接見美國前駐華大使雷德時承認，中國的GDP是「人造的」，不可相信。他還說，遼寧民眾對教育、衛生和住房問題都有不滿，但最讓他們憤怒的是官員貪污。按棋迷網友的道德裁判標準，敢情他小人家也有「毛時代的道德糾結」以及試圖表演「政治上正確」？

以上是實行開明專制的必要性論證，可行性我也在舊作中做過充分論證，還特地給出了具體可行的建議，那就是先實行黨內民主（西式民主），藉此解決中央權威日漸弱化的致命問題。只有確保中央有足夠合法權威，才有可能從上到下地整頓吏治，反腐倡廉。這主張完全具有現實可行性，唯一的障礙只是中共領導的愚昧、短視與貪婪。換言之，推行這改革遇到的障礙不是客觀而是主觀的。

說到底，中國之所以不能步歐美先進國家的後塵，只能像南美那樣在爛泥里打滾，使得社會永遠無法獲得維穩軟體，最主要的原因是全民（不光是統治者，人民也如此）的腦袋比較特殊。如北京棋迷網友為大家生動展示的那樣，他們只懂零和博弈（也就是一方全面壓倒另一方、either你吃掉我or我吃掉你的思維定式），不知道「機會均等，公平競爭」才是確保各方長遠利益的最佳博弈方式。

勿過，即使是顢頇腐朽如黨中央，也不至於墮落到了北京棋迷的水平。例如李克強同志就曾表示，他願意「讓官僚系統透明化並迅速懲治涉貪官員」（出處同上）。按北京棋迷網友的標準，這當然觸犯了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試圖製造暴力革命，理當立即推出午門斬首。

您說中國的青年識字分子怎麼能蠢到這份上？即使懸賞百萬美金，要我刻意說出這種水平的話來，也還真是超出了我的主觀能力。

當然，不容否認，中國人在社會領域特別是在政治領域裡特有的驚天動地的愚蠢，使得和平改革中國政體、避免暴力革命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我反覆指出，權威逐代遞減律決定了中央決策機構的權威逐代弱化，而發動全面改革需要足夠的權威與實力。鄧小平本來是最理想的人選，可惜89學運嚇得中共停止了政治改革。在他之後，這麼做是越來越困難了。但政改的可能性並未完全消除，蓋政治局若真有心謀求長治久安，完全可以通過實行黨內民主來重建中央權威。之所以做不到這點，不過是因為那伙人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庸人罷了。

棋迷網友的第二個問題更搞笑，他居然給出了自己對「改良」的獨家定義：「改良就是尊重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記憶如此，懶得去校對了，請以原帖為準）。Again，這又是他向老幫菜們大氣磅礴地擲下的挑戰，逼大家就此表態。Again，即使是懸賞千萬美金，我也沒那本事想出如此弱智的話語來。

眾所周知，毋庸置疑，我療愚的一個重點，就是告訴差生們思維一定要清晰，先把您使用的關鍵概念拎清爽，不要在漿糊裡面打滾，還把別人也拉進去。可惜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有人就是虛不受補，愚不受療，越補越虛，越療越愚。北京棋迷網友絕非僅有個例，以前的「高手」們諸如樊弓和魯肅都這樣。比起那兩位來，北京棋迷似乎也不能算驚天動地。

如果知道那粗淺的思維功夫，則不難看出他這「定義」的無數問題：

首先，那「尊重利益」不知何所指？若是「改革時注意確保既得利益集團不至於大量失去已有財產」，那還頗有道理，因為它有利於消除既得利益集團對改革的抵抗。但若是「改革就是確保既得利益集團的特權」，則那就是搞笑了。不幸的是，這恰是北京棋迷的堅定主張（反正我的理解是這樣，他只是缺乏清晰表述能力而已）。

其次，那「改良」不知何所指？在我看來，所謂「改良」，也就是「改革」（reform）換個說法而已（這是國人的拿手好戲），指的是自上而下地改造社會制度（政治制度和／或經濟制度），目的是為了消除制度性弊病，使得社會運轉更合理。這「合理」既是道義意義上的，也是功利意義上的。從道義上來說，原制度之所以不合理，是少數人不勞而獲，把大部份好事都佔了，這就是一般說的「不公平」，大眾因而憤憤不平。從功利上來說，大部份人都覺得無利可圖，因而失去了創業積極性，形成社會矛盾，威脅社會的安定團結與可持續發展。這才會使得當道者覺得有改革的必要。

任何非白痴至此都該看出來，改革與革命的目的其實一樣，關鍵只在於手段不同。革命之所以發生，乃是社會矛盾空前尖銳，而革命亂黨對政府能否消除那些制度弊病喪失了信心，所以要用暴力推翻政府，建立革命政府，再動用權力自上而下地推行改革。因此，革命家與改革派的區別，只在於「到底是由舊政府還是由新政府來主導改革」這一點上，但改革不合理的舊制度的目的則是同一的。革命亂黨的弱智處，是看不到那其實是緣木求魚，採用暴力手段去改革，即使推翻了舊政權，也只會造出一個權力更大、更不受民意約束的新貴集團來，而這些新貴集團搶起社會財富來效率更高。這簡單道理已為中國過往的百年史反覆證明了。

因此，無論是改革還是革命，都是制度不公引起了深重的社會危機逼出來的。所謂「制度不公」，也就是既得利益集團把持了大部份發財機會，不許平民染指，而這恰是北京棋迷網友的理想社會。既然如此，何來什麼改革必要？如果要尊重既得利益把持發財機會的特權，在改革中確保這特權不被觸犯，那還有什麼鳥的改革可言？那改「良」的「良」字究竟表現在何處？

明白了這最簡單最粗淺最下濫的常識，則立即可以看出，無論是改革還是革命，都是利益的再分配，只是改革有可能改變利益的分配方式，使之變得更加公平些（所謂「公平」，就是機會均等，有財大家發，不要由少數人壟斷起來），而這就是歐美先進國家走過的路。而革命則是弱智國家諸如法國、蘇聯與中國慣搞的把戲，它們都以消除社會不公為鵠的，最後卻無一例外地製造出一個以暴力為後盾的新貴集團，使得社會分配越發不公。

回顧歐美先進國家的成功經驗，不難看出改革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把國家權力從經濟領域裡驅趕出去，制止既得利益集團剝奪平民發財權利（上面已經說過了，這就叫「壓迫」），以及權力介入市場經濟，造成不等價交換（這就叫剝削），使得生存競爭不再是以隱藏的或公開的暴力為後盾的惡性競爭，社會各階層都處在同一競爭平台上，從而使得各方都覺得有利可圖。這不但消除了原有的社會矛盾，而且能盡最大限度地「調動全民的積極因素」，使得經濟獲得勃勃生機。這其實就是咱們歷史書中介紹過的「歐洲資產階級革命」，也就是中國最需要而一直未能做的事。

這就是亞當•斯密說的「一個最合理最有效率的企業，是參與各方都覺得有利可圖的企業」的簡單道理。企業如此，社會也如此，一個社會若是不能讓各階級階層都享有同等的機會，則必然導致財富向權勢集團無休止地流動，貧富兩極分化越演越烈，社會矛盾日趨尖銳，遲早要以亂局告終。

因此，所謂改革，就是剝奪權貴對發財機會的壟斷，把它開放給每個人，這當然要引起他們的反抗。但這是不可避免的，也就是為何改革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中樞動用權力去強制推行。但若因噎廢食，為此就不改革，那國家只會一天天爛下去，危機越積越深，終難免革命慘禍，最後玉石俱焚，無論是統治集團還是人民都沒好處。因此，聰明的統治者為了長治久安，就不能不發動改革，只是儘可能降低既得利益集團的反抗。常見的做法就是贖買，亦即儘可能不觸犯該集團已有的財富，但剝奪他們對發財機會的壟斷。換言之，已經裝到腰包里去的就算了，但以後不準再利用權力搶劫人民。台灣土改就是個成功的例子。

希望以上所說能鑿開棋迷網友那無邊的混沌，不過我估計希望不大。比較可行的建議還是，你不必再讀蘆文了，對你沒什麼好處，雖然那是專門為差生們寫的通俗教材，淺顯易懂之至，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它。無論如何，以後若再賜教，恕我無暇答覆。

沒時間寫那續作了，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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