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ZT)老哈 中日版的《蝴蝶夫人》

作者:light12  於 2009-9-11 06:1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其它日誌|已有3評論

[原創] 也「期文兌現」:中日版的《蝴蝶夫人》     時間: 10 9 2009 04:28  

作者:老哈 海納百川


寫這故事是為了來摻和小克的「日本論壇」。純粹的故事,沒有憂國憂民的成分,卻有血,淚和情交織的凄美。


一.盧溝橋邂逅松本健二先生

那是八十年代初的一個夏天,我到北京公幹,事辦完后和兩個同伴到京郊的盧溝橋一游。我們數完了橋上的石獅子以後,跑到橋下去玩。在盧溝橋下一大片鋪滿了大塊鵝卵石的河床邊,我邂逅本故事的引子的關鍵人物,松本先生。松本,姓也,名健二,那時是七十齣頭的年紀。我們相遇時,他和兩個日本年青女孩在一起。交談中,得知他們三人同是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的學生,正在修中文。所以,我們是用中文交談的。我印象中,老松本講中文不比兩個年青人差。我頓生敬意,活到老學到老啊。

這三個日本人給我留下的印象中,最清晰的算是他們和我們一起在橋邊的小店裡買冰棍吃,我們三個同胞拿著冰棍走到橋下,隨手就把冰棍的包裝紙扔進了河裡,我們從來就是這麼乾的。而三個日本人,則都把紙揉成團,放進了手袋裡。那時的盧溝橋附近,除了我們兩撥人,似乎沒什麼別的遊人了。我那時還是個青年,對日本人造訪盧溝橋很有些好奇,也就和松本等聊得挺起勁。我一直想問松本是否在戰時來打過仗,但不知何故就是沒開口問。得知我的老爸和他是同齡人,年青時在日本留學,松本也頗有聊天的興緻。末了,我們相互留了通訊地址,許願相互聯繫,寄照片。松本後來很快就離開北京回日本了。從日本寄來的信里夾了一張名片給我,依稀記得當時他是一搞化學產品的公司的董事。

松本從此終生和我保持聯繫。他在以後約有十年寫來的信都用中文,但可以看到,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中文水平也在走下坡路。終於,大概從九十年代末,他乾脆就完全用日文寫了,也不管我能否看得懂。知道我喜集郵,隔三岔五的他就寄些嶄新的花花綠綠的各色日本郵票來。有一年,我的書法作品獲獎,我把原作寄給了他作紀念。不料不久后他把他太太的一幅書法作品也寄給我做為回報,他在郵包里還放了一個精緻的手提包,說送給我太太。很情長的老人!

回過頭講一九八七年,我兒子出生的那年,松本隨一個旅遊團重訪中國,隨團他也來到了我居住的城市。並且要求拜訪我父親的家,說要親自看看我父母。我就把他帶到老父老母那去了。不料這一見,就引出了一段我以往從未得知的「中日版的蝴蝶夫人」的故事。


二. 寶寶昭和我爸的故事

我老爸(其實應稱「先父」,我父母都已去世了。為講故事,還是說老爸覺得順一些)高中畢業后就去了日本,就讀東京xx大學,主修法律。大約在日本住了四五年,畢業時中日戰爭已處在一觸即發之際,旋即回國。抗戰時他加入了國軍,上過前線,也呆過後方。後來他成了大學教授,以後的事就與本故事無關了。

關於老爸的這一段歷史,老爸自己的介紹已印象模糊了。他所說的日本有許多應該和小克所說的今天的日本也是吻合的。更多的印象則是從老爸在日本照的那一兩百張大大小小的照片中得到。老爸年青時酷愛攝影,在日本時照的相片可能佔了他一輩子照的一半。富士山,京都,東京,如畫的風景,頭梳得油亮的男人(很多是從中間分頭髮的),穿和服的女人和穿著西裙的女人,。。。可惜的是,老爸的照片告訴我的日本,如同照片的顏色那樣,永遠只是黑白兩色的。

話說回松本來我家。松本在我家和我父母相見甚歡,我早已對當時的情形喪失印象了。我甚至從來不知道當時老松本和那個中國老頭都說了些啥,也早就忘記他們談了有多久。現在想來他們多半是半中文半日文的交談。松本離開時,老爸把他一直送到了大路口。

往下的故事只是我的斷續記憶,唉,時間太久了。

松本回去后,給老爸寫了一封很長的信。他說,按老爸的囑託,他辦了兩件事:第一,在老爸的母校找到了老爸的學生檔案,並聯繫了校方告知此人還活著。第二,這第二件事才是老爸真正想要做的事:幫助尋找老爸昔日情人寶寶昭女士。寫信時,松本已在不下二十家報紙上登了尋人啟事!但仍未果。

那時我並不知道有這封信。卻原來,我老爸年青時還有這般羅曼史!寶寶昭,從此成為我記憶中不滅的名字。

一直到大概半年或一年以後,寶寶昭居然有了消息。現在沒有人能知道老松本究竟花了多少精力和銀子,又是怎樣找到了線索,前前後後的詳情我都從沒來得及去了解,而如今一切都已隨老父,老松本和寶寶昭的離開塵世永遠地隨風而去了。老松本為什麼有那樣大的熱情,費那麼大的勁幫一個素昧平生的中國老頭尋找五十年前的舊人?答案也永遠無人能告訴我了。

我知道的,是老松本終於找到了寶寶昭。那時的寶寶昭當然已是遲暮之年的老婦。寶寶女士給老爸寫了一封不知多長的信,是托老松本寄來的。

老爸告知我,寶寶的信告訴了他們分手后五十年裡發生過的很多事。可以想象,老爸和寶寶臨別時,定是相互發了毒誓,要以生命等待重逢的那一天。寶寶說,戰爭爆發后,很快兩國就斷了民間郵電通訊服務了。她寄出去給我父親的無數信件都如石沉大海。她也給情人寄出過許多包裹,包括衣物,食物,例如有一件她自己織作的肚兜,是給老爸暖肚子用的,因為我老爸那時有胃潰瘍,時常鬧胃痛。她幾年如一日,依然不斷地給中國寄信,寄東西。直到有一天,一封退回去的信上有這麼一行中國字:此人已戰死。(寫到這裡,我想起了《魂斷藍橋》,悲啊!)她悲傷欲絕。五十年,她在家裡保留著我老爸的拜祭牌位,五十年,她未嫁給任何人!。。。。

可憐的寶寶,何等鍾情的寶寶,這是何等凄美的愛情故事!誰能說日本人不是戰爭的受害者?老爸讀了寶寶的故事不知作何感想,我只記得他哭得好凄涼。

寶寶在信中還表示很想到中國來與老爸見上一面,有可能的話,她願意在中國終老。(那時中國人去日本是不太可能得到簽證的)老爸卻無比遺憾地告訴我,對此我母親頗為不悅。

不久后,寶寶又來一信,說她決定不來了。她如何解釋這一決定我已記不得了。反正,當時我就覺得寶寶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她在歡喜過後的冷靜中,想明白了,人,一定不要在年老時與昔日愛人再見。再見之時,以往幾十年內心的夢和一切就毀了。


三.寶寶昭給我的信和她的死

我曾寫了一幅字「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給寶寶昭女士」寄給了寶寶。收到后她回了一封長信給我。我看不大懂,只是隱約覺得她很要向我傾訴些什麼。我託了一個同事的朋友幫我翻譯,但後來我追問下落卻被告知,信還沒譯已丟失了。我當場幾乎氣絕。直到今天,寶寶的這封給我的丟失的信仍是我心中的痛,這痛將伴隨我到永遠。它讓我和寶寶間有了一種特殊的連結。我們父子兩人是何等的虧欠了這個女人!

信到我手不久,我們就得到了不幸的消息:寶寶在大街上摔倒送院不治,估計是腦中風病逝。她離開塵世的時候,除了一個年老體衰的姐姐外,沒有任何親人。

好幾年前,和兩個美國朋友一同去看芭蕾舞《蝴蝶夫人》(諸位怕沒聽說過有芭蕾版本的吧,我看過以後就沒有續演的消息,估計反映不怎樣)看到結尾處巧巧桑哭倒在地目送平可頓帶著孩子的艦艇駛離港口那一幕,周圍的觀眾中只有我一人在抹淚,其實我是想起了寶寶昭。

寶寶的形象只依稀地留有一點點,從老爸的僅存的一張黑白照片上得來:姣好的面容,短髮,短的白上衣,剛過膝蓋的白裙,白色的皮鞋,輕輕的側著腦袋。那是一個可愛的十九或二十歲的日本女孩。如今她飄走了,在天國,給我留下了一堆我永遠都無法知道的話語。我相信,寶寶要跟我講的,恐怕有些連老爸都不能知道的呢。誰能告訴我?


--完---


後記:
關於松本。松本給我的最後一封信大約是在2006年。那時他的夫人已癱瘓卧床好幾年了。他那時已九十多歲了。我回信后就再沒收到老人的任何消息。我寄出的信有三封了,沒有迴音。我估計是凶多吉少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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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3 個評論)

回復 putongren10 2009-9-11 10:38
sf
回復 marnifan 2009-9-11 11:07
感人。偶的姨父隨國民黨到台灣沒有再CHU。兒子老婆留在大陸. 一樣的故事
回復 yulinw 2009-9-11 11:08
唉,人民總是最後知道真相,或到死都在鼓裡的。寶寶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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