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和林思雲君吵了起來，他譏笑我的《重釋「民主恩賜」 論》，還譏笑什麼「抽大煙，留大辮子的滿清」，似乎那就是革命有理的證明，讓我啼笑皆非。
剛才又在樓下看見趙夭同志質問我：「你爺爺奶奶有不留辮子、裹小腳的自由么？有說『清風不識字』的自由么？革命有什麼錯的？」
這話何其耳熟！前兩天敬愛的李外長不是才在香港怒喝：「你爺爺奶奶有向英國人要過民主么？」我還專門寫了篇文字痛駁，沒想到現在反共革命同志趙先生也來這套！
可見魯迅說的確實不錯：「從噴泉里出來的都是水。」只要是大陸出來的，無論是共黨還是反共同志，全是一丘之貉。而且，似乎可以導出個經驗規律：反共越激憤、越激進的同志，瓤子里便越是死硬的、不可改造的共黨分子。這大概也算「辯證法」吧。
老實說，看了李外長的狗屁演說，我一直想寫篇《想起了爺爺奶奶的日子》，以大量事實證明晚清在各方面都遠遠超過現在的中國社會，毛共社會就更不用說了。但後來又覺得沒什麼意思，還是弄點嚴肅的玩意有意義，所以就按下不表了。這次受趙先生啟發， 又想寫那文章，不過還是忍住了，因為覺得實在沒什麼意思。
我這裡只想勸告趙先生，人不能這麼無知，光靠一腔熱血活一輩子是不行Ｄ。至少，你罵什麼東西之前，先得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再開罵不遲，這樣比較不丟人現世些。
例如你罵滿清裹小腳，居然也就不知道旗人婦女從來不纏足， 那是漢人的習慣。而且，正是老佛爺下詔廢除纏足，反倒是革命黨人反對，那理由是滿人入關后，男人改了裝束，倒是女人堅持纏足，未受滿族影響，所以，女人還更有民族氣節些！
滿清確實梳大辮子，而且入關后以死刑強迫人民跟著學，這用今天的眼光來看，當然是不講人權的表現，可我實在看不出這種作法和毛澤東逼迫人民留寸頭、穿大褲襠的作法有什麼兩樣。至於說到梳辮子本身，我並不覺得那是什麼恥辱，除非你連印度人阿拉伯人都不如，毫無民族自豪感，硬要以西方人的美為自己的美。其實就連現在的鬼子中也有留辮子的，有的黑人男性更是如新疆維族姑娘一樣，留許多小辮子。這又有什麼不可以的？有誰規定男的不能留辮子？難道西方人就是上帝，連打扮都要規定個通用標準，大眾只能謹遵無違不成？
關於思雲說的抽大煙，不錯，確實如此，可惜民國根本就沒解決這問題。其實鴉片行業最發達的黃金時代正是在民國，而不是在清朝，理由很簡單：各地軍閥混戰，軍費奇缺，不種大煙，上哪兒籌款去？正如後來大煙為「自力更生」的中共陝甘寧邊區作了財政支柱似的。當然那在革命家看來不過是手段問題，目的崇高不就行了么？
那「清風不識字」，另一位網友也說過，我當場就把《文字獄古今譚概》貼了出來，請他認真學習，庶幾可以知道中國從傳統社會中倒退了有多遠。
所以，我過去多次指出中共社會特別是毛共社會，是中國有史以來最黑暗、最反動、最血腥、最殘暴、最野蠻的社會，完全不是憤激之詞，有充分的事實作根據。而中國之所以出現這樣空前絕後的歷史大倒退，完全是拜歷時一個世紀的不斷革命之賜，這道理也反覆多次講過了，一言以蔽之：革命必然導致人民喪失自由，新成
立的革命政權對人民的控制程度，一定會遠遠超過被推翻的舊統治者。可惜如此淺近的道理，至今沒多少人能理解，唉！
算了，懶得說了，當真是論道於盲。這裡只把我三年多前寫的
《評馬系列》第一篇中比較中共社會和傳統社會的段落摘出來，誰有那本事就去把它駁倒：
「關於制度比較，老馬的隧道眼看的也非常有限，基本上只看到了繼承製度的弊端。當年小蘆悟出的有：
一、公民自由。傳統社會除無政治自由外，公民享有多種自由，包括自律的言論自由和遷移自由，經濟自由就更不用說了。孫白痴中山曾說：中國是世
上最自由的國家。大概那就是他搞革命的原因吧。出了國后我懂了點 洋 文 ， 才 知 道 那 其 實 是 authoritarian （ 威 權 ） 和totalitarian （極權）的區別。
二、王室繼承有章可循。當然也有八王之亂一樣的名堂。但自雍正發明秘密建儲制后，基本解決了因爭奪帝位導致的朝政混亂。從未有過將全國人民一股腦兒捲入宮廷權力鬥爭的先例。這點老馬已經說了。
三、科舉制度非常先進而且乾凈。比起來，到現在我們也沒解決幹部選拔問題。遴選幹部全憑上峰個人好惡，形成一種吸塵器的負篩選機制，專門把馬屁精選為官僚。
四、聖賢之道作為最高權威，儒生作為這最高權威的解釋人， 對暴君有一定的制衡作用。用現代術語來說，那時是政教分開的， 國家元首隻是行政元首，不是道德的最高權威，也不是教主，不可能像偉大導師那樣集皇帝與教主為一身，壟斷了所有的世俗的與精神上的權威。
五、忠君思想使皇帝成為不可侵犯的玩意，除非非常時期，官吏不可能發動政變。所以用不著花費大量資源建立常備軍、警察和秘密警察，以此監控人民和下屬。
六、官僚機構極簡單。要肅貪，只要皇帝真有決心，連人皮都能剝。不像後世那樣層層掣肘，投鼠忌器。
七、最高權威是皇帝，身為大臣也同樣有隨時去職的危險，到明朝更是隨時會給砍頭，所以不會形成層層暴君，連個廠黨委書記都有權開個條子送人去勞教。也不會出現文革中的暴民統治的恐怖局面。
八、官員退休制度和迴避制度非常先進合理。退休官員頂多只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沒法影響朝政。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優點，請識者補充。」
記得那文字是我在上班時間在圖書館里一揮而就打下來的，根本沒有時間細細斟酌，所以自然是掛一漏萬，例如我就忘記指出， 傳統社會最大的特點就是尊重知識與尊重知識分子，實行學者治國，而毛時代則完全把才能當成原罪，把知識看成現行罪惡，實行的絕對是大老粗治國，為國家民族帶來了數不清的災難。
這其實不是本文想說的事，我想說的，還是那《重釋「民主恩賜」論》。自該文推出以來，不但沒多少人理解並感激，反而成了我賣身投共的「七寸」。「民運」垃圾不必說，如今思雲也來嘲笑，簡直讓人對中國知識分子的平均智力水平由衷感到絕望。
我早在那文字一開頭就點明了中心思想：
「在中國大陸，民主制度不可能通過人民鬥爭建立，社會政治制度的改革只能通過統治者的讓步來實現，而統治者的讓步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的，都不可能使用大陸人熟悉的傳統鬥爭方式去贏得。」
如果這些人真識字的話，那就該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我這裡無非是指出一個大家不願意看到、不願意承認、甚至不願意聽到的痛苦事實，並不是我本人要去「跪求統治者恩賜」，或是主張大家也去這麼干，是不是？何必氣急敗壞到連這事實陳述都不能容忍，非得像花剌子模國的國王，專砍報壞消息的信使的腦殼？遮莫我們的革命家們竟然墮落到不自欺就不能活的地步了么？
您要不同意我說的是事實，行啊，真有本事，是個有教養的文明人，就不要歪曲人家的原意，再放肆嘲笑之，像古迷、余大郎那樣誣衊我「跪求統治者恩賜」。請先去證明民主制度確實可以通過人民鬥爭建立，社會政治制度的改革不必通過統治者的讓步，或是統治者根本就不會讓步，或是統治者的讓步可以用大陸人熟悉的傳統鬥爭方式（亦即你死我活，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勢不兩立的方式）去取得。那才算得上個識字的人，是不是？
如此社會，如此「知識分子」，豈能不讓人心灰意冷到極處？ 最令人無奈的是，革命家們竟然看不出來，中國社會進步全得
靠統治者的主動或被動讓步的可悲現狀，正是過去的革命特別是毛共革命一手造成的，簡言之：革命造出來的政權具有空前膨脹的巨大權力和無比強大的控制人民的手段，毫無退讓彈性，導致改革的不可能，以致人民只能指望統治者的恩賜。
這道理早說過了一萬次了，如果諸位再不理解，那我真是無話可說了：你不想革命成功則已，要想革命成功，就必須建立一個革命黨那種極權組織，在組織上、思想上最大限度地把人民控制起來，於是革命成功之日，也就是全國變成極權社會之時。此後還想指望這種極權組織放棄權力，還政於民，完全是作夢。
而且，正因為革命黨人是從血海里爬出來的，非常精通如何搞亂天下、在亂中奪權的陰謀詭計。因此，對人民的任何異動，他們都一定會過度反應，生怕別人襲用他們的故智，用各種借口推翻他
們。這在老毛身上表現得最明顯，老鄧、江總雖然好得多，可還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才會有鎮壓六四和法輪功那些毫無必要的獸行。
在這種情況下，人民什麼都不能做，不敢做，整個社會都給凍結了。只有等到老一代鐵血人物咽了氣，統治階級因貪污腐敗弱化了對人民的控制，社會進步又才可能出現。但無奈的是，到了這種時候，人民卻又常常因統治者的懦弱而變得膽大起來，對社會進步的緩慢不耐煩，想來痛快的，以革命「一步到位」，於是便用革命造出新的獨裁製度來，而新上台的統治者又是殺人不眨眼的鐵腕人物，再次凍結社會進步，直到下一個「統治者弱化──改良──革命──強大的統治者上台──倒退──凍結──統治者弱化」的周期開始，最後中國凍結得比鋼還硬，比鐵還強，人民徹底喪失自由，連一絲活氣都沒有才算了事。
晚清的悲劇不就是這樣么？當時朝政控制在白痴攝政王和寡婦隆裕太後手中，完全成了極度弱化的統治者，所以才會大幅度讓步，同意了袁世凱的出山條件，交出權力，同意提前實行憲政，並讓袁世凱組建了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個責任內閣，使中國第一次出現了和平長入民主憲政的寶貴時機。可惜革命黨人胡來一氣，斷送了這千載難逢的良機。
此後孫國賊一誤再誤，竟然把老毛子那套搬來，由老蔣建立了黨國的鐵腕專制，再由共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執政后不但徹底剝奪了人民的一切自由，壟斷了所有的物質和精神資源，而且將你死我活、殘忍無情的「鬥爭哲學」當成國教，對全國人民進行反覆洗腦，於是便把統治者和人民牢牢地套死在「鬥爭──殘酷鎮壓─
─社會退步」的死結之中。
這就是「恩賜」論的革命來源，也就是「革命造出了人民只能指望恩賜的困境」的因果律。如果中國不是有過那些鳥革命，則這
背時狀況絕對不會發生。如果有哪位同志不服氣，認為我上面說的不是事實，敬請上來駁倒，本人歡迎之至！
記得當初看了英國光榮革命的歷史介紹后，我足足難受了好幾個月：英國因為有過一次暴力革命，弄出個大獨裁者「護國公」克倫威爾來，讓大家吃足苦頭，於是朝野都牢牢記住了這個教訓，人民不敢徹底革命，而統治者不敢堅決鎮壓，凡有衝突，雙方都力求能和平化解，而社會也就在這「鬥爭──妥協──改良」的良性過程中逐漸進步。
比起咱們有過的獨裁者來，英國的老克究竟算什麼東西？可為什麼咱們吃暴力革命的苦頭吃到超飽和，無論朝野都不會像英國人那樣吸取絲毫教訓呢？在朝者絲毫不知退讓，在野者個個是革命家，雙方都只知道四字真言：「斬盡殺絕」。到底是中國人天生缺乏政治智慧，還是黨文化的積澱在「知識分子」們腦膜上結的繭子如同烏龜殼一般，根本就不能揭去，否則立即導致死亡？
2004 年 8 月 3 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