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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蘆笛 治國白痴毛澤東:內政篇(七)

作者:light12  於 2009-3-15 16:3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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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摧殘國民經濟特別是工礦企業的另一大自傷神功,乃是他出自「群眾路線」以及「卑賤者最聰明」的「拜人民教」教義而發動的「群眾性技術革命與技術革新」。

不瞞列位,鄙人正是這「群眾性技術革命與技術革新」的元老。本人的obsession,乃是人活著必須用腦,否則與動物無異。於是進廠之後,便惡補工科大學教科書,最後居然成了本廠的本行「技術權威」,不但在廠子里搞了點狗屁「技術革新」而名聲大震(雖然絕大多數女工還是認定我是大傻,沒人願意嫁給我),而且作為工人技術權威多次出席了省里組織的技術鑒定會,頗知那「技術革命與技術革新」是什麼爛污事體。

就說本人搞的那「技術革新」吧。我在劇毒的電鍍車間工作,為了逃避劇毒環境,便千方百計搞革新,這樣就能天天在無毒的機修車間上班。那陣子正興「可控硅」,於是我就弄了個無級變壓調壓的可控硅整流設備出來。那其實是爛污事體一樁,好使倒確實好使,可惜它把電網輸送的正弦波變成了非正弦波。懂點高等數學的同志都該知道,非正弦周期函數可以分解為所謂「傅利葉級數」,也就是無窮個高次正弦函數的迭加。這在實際中就變成了所謂「高次諧波」,反饋回電網初級去,把整個電網的輸電品質搞得一塌糊塗,造成大量的虛功消耗。

我對此心知肚明,開頭還很心虛,覺得這完全是挖肉補瘡,損人利己,以鄰為壑,唯一可以告慰的就是,這並非我的發明而是運用他人先進經驗。沒成想那竟然成了「重大技術成果」,使我旦夕之間成了「技術權威」,因此得以多次出席「技術成果」鑒定會,這才發現其實大家都在這麼亂搞一氣。比起他們來,我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記得有個所謂「重大成果」最爛污,我好歹還用了全波整流,那傢伙用的則是半波整流,用的還不是整個半波,而是把一小部分截下來,於是電壓平均值當然就降低了,從220伏變成了12伏。那唯一的「優點」就是省了個變壓器,但由此造成的高次諧波對電網輸電品質的敗壞簡直是無法形容。

最有趣的還是我參觀過的一個全省技術革命的先進典型。那先進事迹曾多次上報,而且還不光是省報,還上過《人民被日報》。我跟著主管生產的副廠長和其他廠子派去的參觀團一道去學習經驗,開頭還誠惶誠恐,跟去朝聖也沒什麼兩樣,結果到后一看大吃一驚,簡直不能相信世上有這種爛污事體。

那是家部級廠,乃是蘇聯在50年代援建的,廠房布局設計一看就很正規,跟見慣的爛污廠畢竟不一樣。後來該廠生產規模擴大了,用電量遠遠超出了變壓器的負荷。在這種情況下,本該換用更大負荷的變壓器,或是再裝一台變壓器。但該廠實行「兩參一改三結合」,由副廠長、技術人員和工人一道組成攻關小組,大搞技術革新,打破常規,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創造了「土法上馬」、「雞毛上天」的「多快好省」的人間奇迹,使得該廠在沿用原變壓器的情況下還倍增了產量。

凡是有點科技常識的人都該知道,不管什麼設備,都有個功率限制。超過那個負荷,設備就要發熱,超過到一定限度,設備就要燒毀。人也是這種設備:跑步就要發熱,體力透支到一定程度人就要倒斃。

該廠使用的變壓器,乃是把電網的高壓電變為380/220的工作電壓,供應全廠的用電。那功率是限死了的,具體數字早忘了,姑且說它是1萬千瓦吧。這就決定了全廠所有電器的功率總和決不能大於1萬千瓦,否則變壓器就要發熱。可該廠的實際用電量卻是2萬千瓦,超出了負荷一倍,而那變壓器卻安然無恙,這豈不是打破了常規,破除了迷信?

這奇迹是怎麼實現的?大家都見過變壓器,外殼有一根根金屬管,那是散熱管。變壓器的線圈和鐵芯其實藏在鐵盒子里,浸泡在絕緣的冷卻油中。線圈和鐵芯散發出來的熱量就通過那冷卻油靠熱循環流到外面的散熱管去,被空氣冷卻后,再流回內部。如此就能保證變壓器在不超載的情況下散發電阻產生的熱量。這是個天然散熱過程,利用的乃是冷卻油天然的熱循環。

當變壓器超載運轉時,就要大量產熱,此時若還是天然散熱,就無法及時散發額外產生的熱量,變壓器的線圈越來越熱,到一定程度就要燒毀。

那工廠的技術人員當然也知道這點常識,他們便對症下藥,使用了強制循環,在變壓器的天然冷卻系統中加了一個泵,使冷卻油原來靠天然熱循環自然流動成了為泵驅使的高速流動,再把冷卻管延長,在外面用冷水澆灌,於是不管變壓器無論怎麼超載,產生的大量熱能都會被及時排放,當然線圈也就不會被燒毀了。這就是整個奇迹的秘密。

我當時看了真不敢相信世上有這種蠢事。那時畢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當下就問那「張工」(文革前工程師很少,那老傢伙是個工程師,那鎪主意大概就是他想出來的吧):

「您這隻解決了散熱問題,確保變壓器超載后不會被燒毀,但變壓器超載時,鐵芯的磁通量必然要被飽和。因此,次級電壓必然下降,請問這問題您怎麼解決?」

老傢伙白了我一眼,支支吾吾什麼也沒說出來。率我前去的副廠長立即變色,示意我不許再問。我不甘心,還要追窮寇。他一把把我拽出人群,低聲囑咐道:

「人家這是上了兩報一刊的先進經驗!你怎麼能這樣不顧大局胡來?!」

我又何嘗不知道?但我實在忍不住,於是便嚷嚷道:

「劉老當,我知道你不懂電,跟你解釋也沒用。但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去問他,輸出的線電壓一定很低,絕對不會是380伏。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那就是說,他們廠的馬達燒毀率肯定比其他工廠高多了。所有的工人都知道:『電壓高,燒燈泡;電壓低,燒電機。』他們為省錢不買新變壓器,結果就是燒毀大量馬達,錢非但沒省下來,還只有多出去的!」

劉老當臉都白了,緊張地看看人群,又看看我,頗有伸手出來捂我的嘴的架勢。可我還是忍不住,更加大聲地嚷道:

「我還沒說完呢!他們不但害自己,還害了別的廠子!變壓器鐵芯磁飽和之後,必然要產生高次諧波,回送到電網中去,不但造成大量虛功消耗,而且降低了整個電網的供電質量……」

劉老當忍無可忍,又不好當眾斥責我,只好拽著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了外面去,疾言厲色地警告我,說他當初讓我來不是來作刺兒頭的,是來學習怎麼把這先進經驗推廣到我廠去的。早知道我會這麼胡說八道一氣,他就絕對不會讓我來了。我這種人要是早生幾年,肯定要當大右派,云云。

劉老當算是領導中比較關心生產的老同志,文革中沒少為此受過罪。我也知道他人很正直,雖然自己沒什麼文化,難得我黨的反智主義教育對他似乎沒起到太大作用,所以他是所有領導中唯一重視我的技術能力的人。更何況他說的也是實話,人家是讓我來吹捧的,不是讓我來砍旗的。

於是我就軟了下來,跟他說:

「老當,別生氣了。我們用不著學習他這先進經驗,咱們廠又沒超負荷。你去跟那傢伙說,用不著這麼蠻幹,在變壓器次級並聯個電容櫃就行了。那才是省錢的主意……」

老當如夢初醒,說:

「著阿!他們沒裝電容器。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剛才就沒注意這事。」

「沒裝,我早看過了。你去跟他說,沒錯的。這才是真正省電的路子。我可以幫他們算出該用多大的電容器,能省下多少電能來。如果節省的電能等於或是大過他們超出來的負載,那就把這套強制循環的爛污發明撤了,也用不著換新變壓器。」

懂點物理的同志都該知道,工廠用的電器主要是電機,在電工學上稱為「電感負荷」,因為電磁感應,產生了一個滯后的電流,這電做的功稱為「虛功」,雖然並不實際消耗能量,但仍然構成了變壓器的負荷。換言之,變壓器供應的電能無法被完全利用,有一部分消耗在做虛功里。如果在變壓器次級並聯一個電容器,就能起到蓄水池的作用,吞吐滯后的電流,抵銷了電機造成的虛功,使得變壓器供應的電能完全用來作實功,這相當於擴大了變壓器的負荷,而且改善了整個電網的供電品質。劉老當雖然沒文化不懂電,卻是知道那玩意能省電的。敝廠就因為裝了那玩意,改善了整個電網的品質,年年獲得供電局的獎勵。

於是劉老當就在適當場合給人家提了這真正的合理化建議。我當然不在場,以免引起副作用。過後我問他怎麼樣了,他沮喪地搖搖頭:

「沒戲。這技術革新是人家的先進經驗。那電容櫃裝上去了,先進經驗也就沒有了,還怎麼當典型?」

我一想也是:裝電容櫃乃是常規作法,並非獨出心裁的發明。那家廠子沒裝,乃是他們不懂規程。現在裝上去並不可能因此變成先進典型,反倒證明了他們的發明多餘。人家怎麼會幹這種拆自己的台的蠢事?

這就是毛「群眾性技術革命和技術革新」神功的自傷機制所在。光從字面上看,這口號似乎一點都不錯。但它的出籠背景乃是毛的反智主義。毛不但自己不承認世上有客觀規律,而且千方百計發動群眾起來破除客觀規律,誰要是膽敢提醒客觀規律的存在,誰就立刻要變成「攔路虎」。於是誰都不敢打擊工人群眾的社會主義積極性,特別是技術人員更是戰戰兢兢,唯唯諾諾,生怕潑了冷水被當成「反動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打倒。大老粗一旦被發動起來砸爛一切框框條條,踢開所有的內行絆腳石,自然就只會搞破壞。

還不止此。如果只是單純的大老粗胡鬧,造成的損失總是有限的。但毛還為這種爛事賦予了政治意義,把它變成是否堅持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大是大非問題。於是爛事變成了路線鬥爭先進事迹之後,便永遠無法改正,否則就是否定新生事物,打擊革命群眾的社會主義積極性。因此,這運動的實質就是千方百計發動群眾大幹蠢事,一旦干出來后便把它變成聖跡,使得錯誤永無改正可能。「群眾性技術革命和技術革新」也就必然成了群眾性技術破壞與技術顛覆活動。

這的確是當年在神州大地上普遍發生的荒謬絕倫的現象。我參加過另外一個鑒定會。某家農機廠造出了一個「爭氣機」,吹得驚天動地。那是個手扶拖拉機帶動的插秧機。但那爛污貨實在太下流,毛病百出,就連我這和農機不搭界的「技術權威」都看得出來根本不能工作。有如用那破玩意,本人不如下田自己去插,比它還要「多快好省」得多。因此之故,那會和其他我參加過的不同,開得很激烈,與會者指出了大量毛病,最後就輪到東道主發言了。

儘管事隔幾十年,那位同志的發言我記憶猶新。他大義凜然地站起來,說:許多同志對這新生事物抱著懷疑態度,指手劃腳,說三道四,這也懷疑,那也指責。有的同志甚至還說,日本進口的插秧機如何如何先進。那當然先進,可那是帝國主義國家製造的!為什麼說出這種話來的同志就不會臉紅?!起碼的路線覺悟上哪兒去了?!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我們的方針要放在什麼基點上?放在自己力量的基點上,叫做自力更生。」難道我們抓革命促生產,就是崇洋媚外,跟在洋人屁股后亦步亦趨地爬行,對西方資產階級洋貨頂禮膜拜,看不起東方無產階級自力更生、發憤圖強,用自己的雙手造出來的機器?!這不是黨內走資派鼓吹的「造船不如買船」的奴隸主義、洋奴哲學又是什麼?

這番慷慨激昂的革命演說句句擲地有聲,全場頓時啞然,直到最後散會都沒有誰敢再發言。

那農機廠離城頗遠,與會者只能住在該廠招待所里。我有幸和省科委的兩位領導同室。兩位領導其實也就只是一般幹部,四十歲來往。是夜,兩位領導都轉側不安,長吁短嘆。最後其中的老王乾脆坐了起來,在黑暗中說:

「老李,那傢伙那番話真他媽的夠嗆。本來這事明明白白,連瞎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折騰了好幾年,弄了個沒法用的爛機器出來,花了國家幾十萬,想讓我們掏腰包替他們填這窟窿。本來也沒啥,可聽他那意思,還不是只是個堵窟窿眼兒的問題,是要投產的問題。這事可就大了,光是試驗就花了那麼多錢,大批生產出來可就不得了了。你說這事到底該怎麼辦?」

老李長嘆一聲,聽上去比老王還凄涼,說道:

「還能怎麼辦?你就沒聽出他那個意思來?如果不按他說的辦,就是崇洋媚外,就是造船不如買船!」

老王更加激憤,說:

「不行!這些年來,從咱們手上出去了多少冤枉錢?國家的錢全他媽的塞狗洞里去了!難道你就不心疼?這次我可再不幹了,說下大天來也不行!」

(蘆註:這話令我終生難忘,後來我寫的「取之於民,塞之狗洞」就是從這兒來的。其實那陣子我黨的基層幹部還是有點良心的,知道心疼國家的錢。)

老李仍然猶豫不決,老王便痛陳利害,舉出他倆經辦的各種先例來證明那必然是個無底洞,必須不斷往裡扔錢。那些例子當真是離奇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越說老李越嘆氣,最後也加入他的二人轉,不斷給他補充遺漏的事實或細節。最後兩人說累了,仍未達成共識,終於先後住嘴,老王頹喪地倒了下去。

我剛要朦朧入睡,突然又被老王的叫聲驚醒。睜眼一看,老王再度坐了起來,興奮地叫:

「老李,他們能這樣糟蹋國家的錢,我們就不能糟蹋么?我跟你說,咱倆報個項目去出差,從東玩到西,從北玩到南,所有的城市都玩過來,怎麼樣?」

老李也來勁了,於是兩人就開始設計最佳旅遊路線,把所有的風景名勝一一列舉過來。我聽得實在無趣,便再度朦朧入睡。

後來兩人又商量了一次,總算達成了共識,會議結束時,老王代表科委肯定了那「重大技術成果」,這就意味著該廠為此花的錢有了報銷處,不再是必須自己承擔的虧空了。但對是否投產,老王卻說科委需要會同計委討論后再決定。官場運作我不清楚,似乎是科委負責鑒定,計委負責掏錢。老王的表態純粹是太極拳——避免了否定了新生事物偉大意義,卻迴避了投產問題。這招是否有效地「默殺」那新生事物於腹中,散會後我便再無可能與興趣去跟蹤了。

我只是個小工人,也就只參加過次數有限的技術鑒定會。人家可是科委幹部,吃的就是這碗飯,知道的乃是全省的情況,又是自己人內部閑聊,絕無可能撒謊編造。如果那兩位同志現在還活著又能寫回憶錄,把自己所有的荒誕經歷寫下來,肯定能成暢銷書。不過,光是我本人種種耳聞目睹,也足夠顯示毛髮動的「群眾性技術破壞與技術顛覆」的自傷神功是何等威力無窮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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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心如水 2011-9-19 14:33
中國整個科技水平低,這個事怪不得老毛。發展必須從低水平開始。有發展,產生新問題,再改,就進步了。這個太牽強。我不是毛的fans,但希望事實求是。好的就是好的,壞的就是壞的。中國的工業基礎差,就是現在還是落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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