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嗩吶 在 蘆笛自治區 發貼, 來自 海納百川
紅色延安朝聖記(四)
金嗩吶
說起中國的政治派別,我不太贊成左派、右派的分法,這容易造成誤會,和西方的左派右派進行比較。最近性學專家李銀河發表了一篇博文《我看左右派》(注1),裡面提到:
「從老一輩共產黨人建國的理想出發,絕對不是要建立一個獨裁的國家,而是要建立一個民主的國家。在這個國家,憲法是最高法律,人民享有憲法規定的各種自由權利。在這個基礎之上,左右兩派所主張的不過是略微不同的政策:左派更多社會主義成分,如減少貧富分化,救濟窮人,多搞福利制度;右派則更多資本主義成分,如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保護私有財產,調動人們生產致富的積極性。」
我說這位李研究員(還是教授?)老老實實研究你的性學比什麼不好,有時間寫兩本王小波回憶錄也行啊,幹嗎非說些外行話露怯獻醜。這昏話一看就知道是照抄西方左右派的定義,豈不知中國的左右根本不是西方意義上的左右。中國的新民主主義,和國外的民主社會主義也完全是兩回事兒。我在前邊文章里說過,80年代末某中國代表團訪問瑞典時,看到人家福利這麼好,就稱呼瑞典是「社會主義國家」。對方馬上臉色大變,要求中國同志用全稱「民主社會主義」,請務必加上「民主」二字,如果不加民主,寧可被稱為「資本主義國家」,這可是大是大非問題,省略不得。
西方的左右,是在認可現代民主政治制度、普世價值的前提下(具體說就是我前邊說的那幾條:多黨制、兩院制、私有制、三權分立、軍隊國家化、新聞自由、司法獨立等),有一些「略微不同的政策」。比如說是加稅還是減稅?是競爭優先還是福利優先?是自由優先還是公平優先?國有化企業是多一些還是少一些?二次分配國家應該干預到什麼程度?看得見的手和看不見的手那隻應該更硬些?其他還包括傳統價值觀應不應恪守?同性戀是不是應該受到尊重?墮胎是不是合法?私人是否可以擁有槍支?吸毒該不該合法化?我想到的就是這些了,其他請諸位海內外大蝦補充吧。
不同時期、在不同的經濟狀況下,需要採取不同的對策,於是就出現了左右輪流執政,相互糾偏,相互制衡。像北歐國家,資源豐富、人口稀少,又不需要承擔什麼國際責任和義務,只要把選民大爺伺候舒坦就行,所以左派力量強大些。而美國需要充當世界警察、自由世界的領袖,就必須在軍事、科技、文化等諸領域全面領先才行,所以要強調競爭,因而美國左翼勢力遠不如歐洲強大,美國民主黨的主張中的那點社會主義因素也遠遠比不上歐洲的社會民主黨。
最近經常聽到這樣的說法:世界上有兩種科學家,一種是科學家,一種是中國科學家;世界上有兩種哲學家,一種是哲學家,一種是中國哲學家;……。那麼也可以說世界上有兩種左派,一種是左派、右派,一種是中國的左派、右派。我看中國的政治派別實際上是三種:民主派、特色派和左派。
通常說的中國右派實際上就是民主派或自由派,這沒什麼好說的,他們的政治主張就是希望最終在中國建立現代民主制度,也就是我前邊說的那幾條。區別無非就是主張漸進還是激進,和平手段還是暴力手段,在終極目標上沒什麼區別。他們很多人希望中國成為民主國家恰恰是出於李銀河說中國左派時的那些話:「減少貧富分化,救濟窮人,多搞福利制度」。比如說被左派們痛罵的「取消城鄉二元結構、土地私有化」之類的右派主張,就是因為看到了弱勢農民受到政策上的歧視,農村土地大量被廉價強征,而唯一能夠保護農民利益不受侵犯的手段就是把土地所有權交給農民,認為這是一種最靠得住的方法。
八十年代的所謂改革派從本質上說也是屬於民主派。不管改革派的初衷是什麼,如果不加控制,改來改去最終的結果是把共產黨改下台,蘇聯和東歐就是例子。而當今中國已根本不存在什麼改革派,不光是在政界,在知識界也同樣不存在改革派。他們只能空喊口號,拿不出任何一條政治主張來。這道理很簡單,該改的、能改的都已經讓老鄧改完了,上面那幾條哪一條都動不得,再退一步共產黨就全完了,吳邦國的「五不宣言」已經說得清清楚楚。
所謂特色派實際上就是「政左經右派」,在緊握社會主義二杆子的前提下走資本主義道路,所以你說它是「權貴資本主義」也勉強說得過去,只是不知道世界上哪國的「權貴資本主義」(曾經的和現存的),能夠像中國這樣把權錢結合這麼牢固密切的。不過,即使是權貴資本主義也比毛式社會主義強一百倍。這一派必須左右逢源,利用左派的力量來緊握二杆子,利用民主派的力量來顛覆馬列毛理論,搞市場經濟和私有化。
在鄧小平時代,這一派的態度正如鄧小平所言,「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 在江澤民時代,是「左右平衡」:「要警惕左,但也要防止『右』」; 而到了胡錦濤時代則是「要團結利用左、打擊右」。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鄧小平要搞市場經濟,必然要解散人民公社、引進外資、搞私有經濟,不藉助民主派的力量壓制左派是根本辦不到的。這種借鍾馗打鬼是我黨的一貫做法,三年內戰期間,我黨曾與對老蔣不滿的民主黨派和自由派教授們一起開闢第二戰場,城市裡工人罷工、學生遊行示威,弄得老蔣民心喪盡、狼狽不堪。一旦上台後最先收拾的就是這幫人,狡兔死而獵狗烹,讓人好不寒心。
老鄧這種借鍾馗打鬼做法,對當年打壓極左勢力確實見效。根本用不著中央說話,只要放開輿論就足夠了,自由派知識分子完全可以把左派們搞定。我記得在八九十年代有那麼幾年,最狠的罵人話就是「這小子真左!」,成了政治道德敗壞或智力低下的代名詞。忘了是哪一年了,被稱為左王、左後的胡喬木和鄧力群,在一次投票中分別倒數第一和第二。章詒和在《往事並不如煙》中曾有這樣的描述,說是當年羅隆基在大英百科全書看到了中國一九五七年反右運動的條目,其中還提到:「章伯鈞,羅隆基是在社會主義國家制度下,要求實行民主政治。」這樣一個簡單的條目內容,讓他爹激動徹夜,認為自己將來能在歷史留名,從長遠看比當個部長合算多了。
章詒和所說的情況我在改革開放后也遇到過。新入學的大學生說起自己畢業的中學校長當過右派,都透著一種得意。大學里的五七年挨過整的老教師,都以當年戴過右派帽子、給黨提過意見(特別是跟民主、分權相關的意見)為榮,威信也要比別人高一截。我們學校有個教師57年的時候曾經挨點批,但最後並沒有帶帽,也沒有受什麼處分。可他給學生上課的時候總是誇大這段光榮歷史,自稱是57年的右派,受到很多不公正待遇,文革后被「改正」。以後被仇家戳穿,羞得無地自容。人們背後指指點點,「就他那德行、那水平,還想當右派,他倒是也配!」
到了胡錦濤這代,政治上該改的、能改的都已經改完了,再改就是拿一黨制開刀,最後的結果就是共產黨下台,這當然是官僚集團絕對不能容忍的,所以「揚左抑右」成了基本對策。不信你看看毛左們發表的《中國毛澤東主義共產黨告全國人民書》,裡面甚至公開提出推翻現政權,可那些人屁事沒有,還被很多黨政機關事業單位請去作報告,簽字的不少還是現任官員。而劉曉波那個零八憲章,溫和委婉,又肉又面,連大XX都看不下去了,都要與之劃清界限。就這麼個人物,愣是給判了十一年。當局這麼做有它的考慮:改革開放至今,已經形成的東西早已不可逆轉,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開,沒有誰能把魔鬼再放回去。左派雖然咋呼的厲害,但絕無可能再在中國搞什麼計劃經濟、純粹公有制,更不用說什麼文革、人民公社了。但民主派可不同了,從天鵝絨到茉莉花,那可是刀刀見血、招招致命,不得有絲毫疏忽,開不得半點玩笑。
就拿我們學校來說吧,我們每年都要請國內政治高官和學術大腕來做幾場報告。二十年前請的那些作報告的大腕都是些有自由化傾向的頭面人物,就是找左派來講,上台開場白往往也得先反思一下毛主席的錯誤和教訓,誇幾句西方民主和福利,然後再販賣自己的私貨。政治課上課老師說話也得倍加小心,社會主義、毛澤東的馬屁話說的多了,學生就要給你起鬨架秧子、喝倒彩,弄得你下不來台。可後來慢慢地中性的比較多,都是些兩手都要硬、抓革命促生產的內容,沒人敢再數落毛澤東了。
而這幾年情況完全逆轉,大腕們做報告,往往是一上台先把美國和普世價值罵個溜夠,大談反修防修,甚至連「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革命」之類的話都敢堂而皇之地說出。大學生課堂也差不多,中國高校現在必修的政治課包括「馬哲、毛概、鄧論、江三、胡八」,從我掌握的情況看,學生最受歡迎、老師最願意講的課就是「毛概」,起碼大部分高校是這樣,而且越是等級低的高校越是這樣。因為能講出彩來,能夠和學生共鳴互動,能說到學生們的心坎上,有時候課堂上還可以聽到鼓掌聲。
中國的左派我看又可以分為中左、新左和毛左。他們的共同特點是智商低、易衝動、警惕性高、立場堅定、特別能戰鬥!就順序看,從中左到毛左依次增強,無論是普通群眾還是頭面人物,概莫能外。比如就智商而言,到了毛左這一層面,則是根本不能與之討論問題的弱智種群。
從政治主張看,他們對毛澤東的認可程度也是依次增強:毛左是原教旨主義的毛派,連大躍進、反右和文革都持肯定態度,希望「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步退到改革前」,完全回到毛時代去。蕭功秦說毛左不過1%,我看差不多,在中國真正想回到毛時代的人數恐怕不會超過這個比例。而新左實際上是希望中國進入類似勃列日涅夫蘇聯那樣的時代,認可沒有「階級鬥爭學說」的毛澤東思想,不搞政治運動的毛澤東;而中左對改革開放部分認可,只是認為走資太過分了,應該借鍾馗打鬼,用毛澤東的做法予以糾偏。
唉,說著說著又跑題了,跟延安朝聖已經沒什麼關係了,諸位湊合看吧,理解萬歲,萬萬歲!
【未完待續】
註釋 注1:李銀河《我看左右派》
最近,讀到張木生的一篇訪談錄,其中提到: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只有新民主主義才能救共產黨。張是我的同齡人,早在年輕時代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他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他的觀點我基本贊成。
國內知識界目前有兩派,一派是左派,以「烏有之鄉」為代表;另一派是右派,以《炎黃春秋》為代表。我的觀點更接近右派,但是並不完全否定左派,比如對於薄熙來的重慶模式就頗有好感。據張說,兩派有一個共同接受的底線,就是新民主主義。我認為很有道理。從老一輩共產黨人建國的理想出發,絕對不是要建立一個獨裁的國家,而是要建立一個民主的國家。在這個國家,憲法是最高法律,人民享有憲法規定的各種自由權利。在這個基礎之上,左右兩派所主張的不過是略微不同的政策:左派更多社會主義成分,如減少貧富分化,救濟窮人,多搞福利制度;右派則更多資本主義成分,如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保護私有財產,調動人們生產致富的積極性。
正如張木生所說,共產黨的成功是歷史,沒有「如果」和「假如」。記得當初聽過一件事:熊蕾的父親熊向暉在國民黨陣營做間諜,因有私交,上司對他深信不疑,可是有人還是懷疑他是共產黨,原因是這個人過於正派,從不吃喝嫖賭、貪污腐敗。由此可以看出當時國民黨腐敗到什麼程度,一個人如果過於正派就不像國民黨,而像個共產黨了。這就是共產黨戰勝國民黨的必然性。我們的父兄當年都是這樣的熱血青年,他們為之奮鬥終生的是人民的福祉,是一個獨立、民主、富裕的社會。這就是左右兩派的價值觀和政治立場的共同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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