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嗩吶 陪床雜記(2):收紅包不如拿回扣提成

作者：金嗩吶 在 蘆笛自治區 發貼, 來自 海納百川

陪床雜記(2):收紅包不如拿回扣提成


金嗩吶


今天天氣仍然「很好」。都快要過小年了，還沒飄過一片雪花。氣象預報說，從10月下旬至今天，已經近100天沒有出現過有效降水。專家預測，今年「很可能打破60年來初雪最晚的紀錄。」看看世界各地不是大雪封門就是洪水肆虐，北極南極冰川融化的越來越快，莫非真是「極端天氣全球泛濫，2012已不再遙遠」？這也不錯，好歹俺老金已經在世上混了五十好幾年，比那幫60后70后80后合算多了。再說了，早死早脫生，東方文化講輪迴轉世，這輩子混得不好咱下輩子努力，重新做人，沒準能壞事變好事，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不過人家首席氣象專家又說了，今年的氣候不過是「反常」、「異常」，還算不得極端天氣。看來2012年也不過就這樣了，壞不到哪去，談不上什麼世界末日。外國不好說，中國人民在我黨的領導下一定能取得最後勝利，大不了重建家園，我等也還要繼續在世上苟延殘喘，真讓人失望。


住院手續辦完之後，接下來就是「怎樣活動、如何出血」之類的技術問題了。說來慚愧，都這把子年紀了，對於請客送禮拉關係走後門這些「人生必修課」，別說畢業，我連入門都談不到，碰到這事就怵頭，在別人看來，這幾十年算是白活了。絕不是自己有多清高，而是悟性差，總是不得要領。有幾次提著二十響、手榴彈（即煙酒）去送禮，走到人家樓下先要琢磨上去以後怎麼說，再默念兩句「下定決心」之類的毛主席語錄給自己壯膽，拉出「共產黨員連死都不怕還怕送禮嗎」的架勢，才敢去按人家門鈴。一通海闊天空后，禮品留下起身告辭，主人剛推搡幾個來回就心虛起來，懷疑自己是不是禮品太輕、或者是禮品不對路人家不喜歡，有一次竟然原封不動拿了回來！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人家不過是客氣一下，並沒有拒腐蝕永不沾的意思。

一開始想給醫生送紅包，但據說介紹人說送紅包因人而異，因醫院而異。有很多醫院已經不實行收紅包了，「我也曾命人去打聽，打聽得介紹人說的是實情」（篡改自《空城計》）。醫生現在對收紅包確實很謹慎。原因有二：一是治療結果的不可預知性，一旦治療失敗，後果不堪設想，不少外科醫生都因此栽過跟頭。闌尾炎手術簡單吧，熟練點的三、四十分鐘內就可拿下。可萬一碰到「腹膜后闌尾」、「肝下位闌尾」，就可能幾個小時也找不到。而且麻醉意外、術后感染也絕不是按程序做就可以完全避免的。遇到這種事兒如果事先沒拿紅包怎麼都好說，若收了紅包麻煩可就大了，被開除的可能都有。

前一段看到「波斯小昭」網友關於深圳「縫肛門」事件的文章，其實她說的完全對。內行人都知道，產婦容易患痔瘡，而分娩時腹壓增高，痔瘡容易破裂出血，需要縫扎止血，是常規的醫療操作，沒什麼錯誤。而且儘管醫院有分工，但護士干醫生活的情況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那點活誰來都差不多。只是因為收了紅包，不明就裡的患者和網友就以為是紅包分量不夠就堵人家的下水道，一下子成了十惡不赦的白衣惡魔，缺德缺到了姥姥家，真不知道她下半輩子該怎麼過。

二是拿藥品和耗材的提成回扣遠比收紅包更安全、更實惠。好像老蘆前一段轉帖了一篇《南方周末》的文章，意思是很多搞心血管內科醫生靠著介入導管回扣成了千萬富翁。其實這麼說很不全面，對心血管介入醫生不公平。骨科的關節置換、化療科昂貴的抗癌藥，只要是用材料、用藥物的哪個沒有提成？連拍張CT片子都有回扣。醫院裡牢騷最大的就是兒科大夫，張嘴就罵：「TMD小孩子還沒個兔子大，用藥量就那麼一點，還都是自費，而且身體又嬌嫩，稍有不慎就有反應。家長又個個凶神惡煞，錢包捂得緊，眼睛瞪得圓，時刻準備著跟你拚老命，自己的孩子將來寧可讓掃馬路也不能幹兒科！」

這可不是我歌功頌德，現在確實有相當一部分醫生已經不收紅包了，甚至對此深惡痛絕。某醫院的副院長兼科主任和科里的年輕醫生一起吃飯，耳熱酒酣之際，對科里的年輕人進行了一番「手術有風險，索賄需謹慎」的教育：

「你們今天給我聽好了，以後誰要是敢收患者紅包看我怎麼收拾你們。深圳那個「縫肛門事件」你們看見了吧？就因為收了100元的紅包，惹出了一堆麻煩，弄得身敗名裂，值得嗎？再說了，老百姓辛辛苦苦攢倆錢不容易，現在這葯價夠貴的了，還索要人家紅包，還有人味嗎？什麼？介紹人送來的紅包也不能要！別以為介紹人都是熟人、朋友就可以喪失警惕，那些人根本靠不住，沒出事他好處比你撈得還多，出了事比兔子溜得都快！」

「你們應該站位高一點、眼光放遠一點，風物長宜放眼量嘛。只要咱科里有病號，你那身白大衣穿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怕少了你們的不成？再說了，人得知足，你們如今也是要房有房、要車有車，摟那麼多錢幹什麼？你們一天到晚在醫院值班加班忙個臭死，連自己老婆都顧不上，莫非還有時間包二奶、養小三不成？再說了，想喝牛奶也不一定非要養頭奶牛吧？洗浴中心、桑拿房、歌廳還不夠你們瘋的？那些地方你們可從來沒自己掏過錢，都他媽的是人家醫藥代表買單啊，對不對？」

副院長又抿了口酒，話鋒一轉，說起了醫藥代表：
「不過該掙的錢還是得掙，我並不是要大家過苦日子。這藥品提成、醫療材料回扣（金註：此處指內科用的介入導管、骨科的人工關節鋼釘鋼板等）該拿就得拿，而且要大大方方地拿，理直氣壯地拿，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拿了這筆錢國家稅收減少了嗎？沒有；患者負擔加重了嗎？也沒有。這就跟宣傳陣地一樣，無產階級不去佔領資產階級就要佔領，這筆錢你不拿無非就是肥了那些醫藥代表。NND，看看那些葯鬼子（金註：對醫藥代表的蔑稱），一不會做工二不會種田三不會動手術四不會看化驗單，一個個富得流油，畢業工作沒幾年，房子買了一套又一套，車子換了一輛又一輛，憑什麼啊？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根據我的觀察，現在醫生雖然也有收紅包的，但並不像人們傳的那麼邪乎。從科室看，收紅包主要是外科，別的科室相對更少。而且即使收紅包，也看對象和時間，盡量不在手術之前收。除了那些貪得無厭、窮凶極惡的生瓜蛋子外，窮人的紅包絕對不收。因為醫生收紅包不同於商場上的行賄、官場上的買官，那些活動都可以收到至少十倍以上的回報。再比如高校也有送紅包的，一定是分數不夠才送，分數夠誰也不會花這份錢（藝術體育專業除外）。而醫院不一樣，給患者看病是醫生份內的工作，人家會認為是乘人危難趁火打劫，甭管患者家屬嘴上怎麼說，實際上是恨得牙根痒痒。

不僅如此，我還親眼看見過醫生給患者搭錢的事情。一次是農村的患者，出院辦手續時還差幾百塊錢，在醫生辦公室說了半天自己的情況：上邊有患病的老娘，下邊兩個上學的孩子，今年莊稼歉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最後是科里醫生給墊了錢完事。還有一個患者病欠下醫藥費跑回了山區老家，這個科室的規矩是，如果出現這種情況，誰收的病號誰掏錢。於是主管醫生星期天乘車去患者家要錢，可看到這家人家徒四壁，孩子還是個痴獃兒，動了憐憫之心，不但沒要錢，還把自己身上帶的錢、手錶全給了這家人，患者感動的按著孩子腦袋給這個醫生磕了三個響頭。不過這位醫生拿起藥品回扣可也真不含糊，我這半年在醫院的重要任務，就是設法阻止他往家人血管里輸那些不該輸的藥物。同病房的病友，小夥子就是做個普通的闌尾炎手術，不礙吃不礙喝的，吃的比我還多，燉老母雞連雞湯都喝得光光的，還楞要給人家輸那些昂貴的營養液。中國的醫生，又是天使、又是魔鬼，一體兩面，真的很難說。

既然不給醫生送紅包，怎麼也得表示一下吧，否則周圍的人非罵我不忠不孝不可。「要不這樣吧，我把有關醫生約出來『坐坐』，事後再送點禮品意思意思」那個幫我辦事兒的朋友說，「我看行，就照你說的辦。」

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正常住院看病，就非得來這一套不可，否則就坐卧不寧、寢食不安。而且沒人逼著你這麼干，這一切都是自找的，擋都擋不住。人賤到了這份上，真TMD活得沒勁。盼望2012年世界末日早點來臨，「我希望有一天，地下的烈火，將我連這活棺材一齊燒掉，我應該在烈火與熱血中得到永生！」（調寄葉挺《囚歌》）


【未完待續】
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