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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笛 麥克馬洪線是合法的中印邊界么?(十)

作者:light12  於 2011-2-12 09:50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

時間: 2011-2-11 周五, 下午6:50
作者:蘆笛  蘆笛自治區 發貼, 來自 海納百川
因為看到了搶在英國人前面佔領無主地帶的重要性,趙爾豐便在清廷派兵入藏時刻意經營藏南,據《清史稿》: 

「川軍協統鍾穎率新軍三千入藏,被困察木多。爾豐聞報,立馳往援,鍾穎軍出,並驅剿類伍齊、碩般多、洛隆宗、邊壩各部落逆番殆盡,三十九族波密、八宿等部咸納款。而江卡藏兵忽抄邊軍後路,犯巴塘,爾豐分兵擊敗之,乘勢收江卡、貢覺、桑昂、雜瑜四部落。」[40] 

上文已經介紹過,川軍奉旨入藏之初,被藏軍攔阻於昌都。這裡說的是,趙爾豐派他的邊軍馳援,會同該部平定了周邊地區。駐紮在江卡的藏軍卻突然進攻巴塘,企圖抄邊軍的後路,趙分兵擊敗之,乘勢將江卡、貢覺、桑昂、雜瑜四部落納入管轄。其中的「雜瑜」在設縣后改名「察隅」,該縣大部份地區現為印度所佔,前文說的「瓦弄」就在那個地區。他的部下程鳳翔奉命南征,於1910年2月間進兵察隅,在瓦弄以南插了標誌著大清領土的黃龍旗。據程鳳翔、段鵬瑞的稟報,插旗之處名叫壓必曲龔;而根據英方記載,該地位於葉普克(Yepuk,或Yepak)河與洛希特(Lohit)河匯合處、麥尼克賴(Menilkrai)對岸,應在東經96度9分北緯28度0分附近 [49]。 

在插旗之後,趙爾豐更命部下繼續向南向東招撫部族,發給大清護照。他的考慮非常周密。程鳳翔向他報告,倮羅人居住的地域是察隅的門戶,如果能招撫這片地區,則可以杜絕英人的窺伺,但不知倮羅人是否已經投英,請示趙是否允許他們投誠 [50]。趙爾豐當即指示:「惟倮羅一層頗費斟酌,只在投英與未投英耳。如未投英,將來自必收歸我屬為主,惟不宜冒昧從事,慎之又慎,才於國事有益無損。」並開列了十條應查事項令程鳳翔確查 。 

這說明,趙爾豐完全明白中英之間問題的實質以及正確的對策是什麼——兩國之間有著大量的無主地帶,英文所謂「no man』s land」。中國必須搶在英國人前面,把它們化為「產權」明確的領土。按當時的國際慣例,向無主地帶推進不是侵略,因為並沒有觸犯他人的「產權」。如果英國人落在後面,即使來了也無話可說。但若英國人已經佔了還要去搶,那就必然要引起領土糾紛。以中國之積弱,絕非英國對手。因此,他要程鳳翔一定要查明英國人是否已經捷足先登。如果英人已經佔了就算了,如果還沒去就趕快佔領之。可見此公深知,弱國照樣可以對強國實行推進政策,只是要把握好安全線在哪裡,其才智韜略遠勝後世所謂「戰略家」、「外交家」萬倍。尼赫魯後來搞的,基本也就是這一套,區別只在於,即使是中國業已捷足先登之地,他仍想奪走。 

就這樣,趙爾豐搶在英國人前面,招撫了大片地域。他上報朝廷:「遴員撫綏,西至習戈猓,已與印度毗連。現已就撫者有:原梯龔拉、妥壩、珞夷、犬求夷十餘種,地方數千里。籍曠古不化之野番,同沾雨露,划區分司,遵照部章『地足能以養民,民足能以養官』者,擇要設治:以桑昂曲宗改為科麥縣,雜瑜改為察隅縣,同屬於昌都府……原梯龔拉擬設原梯縣,妥壩擬設歸化州,復設木牛甲卜縣丞隸屬之。俟將界址劃清,再委員前往。底定西南半壁,以固國防」 [52]。隨即頒布地方章程,宣告:「照得桑昂曲宗、雜瑜、妥壩、原梯龔拉、木牛甲卜各部地方,原為中國大皇上百姓,因未設漢官……今既情願設為漢官,以後同為國民。」 [53] 

這一手還真見效了。1911年2月間,英國官員威廉森(Noel Williamson)「竄入」(國內學者的論文用語,但不知程鳳翔率領的官兵是怎樣「入」進去的,「插入」?或是如《紅樓夢》上的瑞大叔「硬幫幫的就要頂入」?)瓦弄一帶,看到了中方前一年在壓必曲龔插的兩面龍旗,其中一面已成碎片,另一面則尚可見到中國龍 [54]。據當時趙爾豐收到的下屬報告,威廉森見到后即在該旗對面插旗,「該洋人插旗之後,即於是日往密巴家再三訊問,是否投過漢人,有無憑據。密巴稱去歲漢人來到桑昂,我等即投誠,又蒙漢官給予各家護照,以資保護。洋人索取護照,詳細看過,始謂爾等投漢甚好,我等雖插旗,尚未奉有我國明文,所插之旗即應拔去。當將旗幟扯下收卷而去等語。」 

此後英國人又到過該地。1912年1月間,因為威廉森被土人殺害,英國人組織了所謂「密什米使團」(Mishmi mission)深入「外線」以北考察,在瓦弄以南發現原來的龍旗還在,而距那旗幟約75碼處又插了一面龍旗,旁邊栽了塊紅色牌子,上用中文與藏文寫道:「察隅,大清國南疆邊界」(從英譯翻回中文,原文是:「Zayul, southern limit, boundary of Manchu Empire」) [56]. 

這兩次考察都是由英國官員進行的,都看見了中國的邊界標誌。第一次英國官員威廉森還承認了中方劃定的邊界,雖則他後來又把自己插下的旗幟拔走了,但那不過是因為他雖是英國官員,但未奉命與中方共同勘界,插了也作不得數而已。第二次英方的反應如何不得而知,但起碼沒向中國政府作過任何交涉,更不曾提出過抗議。 

美國學者Calvin聲稱,英國人曾檢查了中國軍隊在瓦弄以南設置的邊界旗,在旁邊也栽下了英國的邊界標誌,但原文寫得十分含混:「By the end of 1913, the British had explored much of the Assam Himalayas. The British had inspected the Chinese boundary markers near Walong and put up British markers beside them.」 [20] 在前文中,我曾理解為此事發生在1913年年底,但重讀之下,覺得那是泛指1913年年底以前。因為作者未給出文獻來源,故而無法確定是何時的事。現在看來,他說的很可能就是1911年威廉森插旗一事。此後辛亥國難發生,英國人就算是天使,也不至於在中國徹底崩潰后,還傻到要去承認中方單方面確定的界碑。 

趙爾豐有理有利有節的推進戰略,引起了英國人的恐慌。上面已經反覆說過,英國人的領土野心基本限於印度次大陸,他們只想把西藏當成緩衝國,為他們擋住俄國人。但這盤算卻造成了矛盾心理:當中國太弱時,他們就會覺得這個緩衝國一點用處都沒有,根本擋不住俄國人,有如讓那些土地落在俄國人手裡,不如先下手為強去把它搶過來;當中國強大起來后,他們卻又會覺得受到威脅,為了自己的安全,必須儘可能把邊界往北推。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可能促使「推進派」抬頭。 

上文已經介紹過了,推進派之所以在中英邊界西段嚷嚷「詹森-阿達線」,就是因為覺得中國太弱,擋不住老毛子。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中國開始強大起來,實行自己的推進政策后,英國人又陷入恐慌。達賴出逃后,倫敦的《晨報》驚呼: 

「一個無人可以預見其未來軍事實力的偉大帝國,突然出現在印度的東北邊境。從長遠來看,那兒可能會遇到與(印度的)西北邊境同樣的問題,並為印度帝國的防務資源施加雙重的壓力……一句話,中國已經來到了印度的大門口,這一事實不容忽視。」 [57] 

加爾各答的戰略家們就更是嚷翻了天。1910年5月間,細作報來:中國軍隊已經牢牢地控制了日馬(Rima,在察隅北面,只有在英國人的地圖上才能找到,看看這就是咱們的愛國主義),並向當地居民徵稅,還讓他們修築通往印度阿薩姆的道路 [58]。阿薩姆富裕的茶葉種植園主們無不陷入恐慌,一位英國官員大聲疾呼:「想想種植園主們在受到中國人威嚇時發出的哀嚎,還有那上漲的茶葉價格!」 [59] 

但是英國政府並未試圖制止中國。1911年出版的《大英百科全書》披露: 

「鑒於中國在西藏建立有效的宗主權的明顯意圖,英國政府提請北京政府注意嚴格遵守其條約責任的必要性,特別指出尼泊爾、不丹和錫金等邊境國家的領土完整必須受到尊重。對試圖讓英國干預北京的達賴喇嘛,英國政府明確表示,他無權這麼做,因為英國政府只承認事實上的西藏政府。」[35] 

就連新任印度總督哈定領導下的印度政府也持慎重態度,駁斥了推進派的主張,哈定指出,如果中國進攻印度,英國可以從海上進攻中國,印度政府「目前看不到有什麼必要推進到現在處於我們控制之外的部族地域,從而招來風險與責任。」 [60] 

英國人的剋制,倒也不完全是因為過去曾在國際條約中保證「不干涉西藏內政」。當時中國正在「大國撅起」,國際上看好大清,猶如今日看好中華人民共和國一般。上引倫敦《晨報》的評論不過是一例。英國要去打西藏的主意,就必須與一個「具有無限軍事潛力」的「偉大的帝國」作對,就必須承擔西藏的防務,而這是精於「成本vs收益」計算的「店主的國家」(nation of shopkeepers,這是拿破崙對英國的蔑稱,每個受過教育的英國人都耳熟能詳,而且樂於引用)絕不願趟進去的渾水。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密友貝爾(Sir Charles Alfred Bell)已經把這心事說得清清楚楚了: 

「善待達賴喇嘛和他的部長們,比任何別的事都更能改善我們和西藏的關係,因為所有的西藏人都崇拜達賴喇嘛,所有的人都覺得,在六年前的榮赫鵬遠征中他們和我們作戰之後,英國政府還能殷勤接待達賴喇嘛和他的部長們,為他們提供衛隊,這是非常慈悲的。而且,我們的政府只要了不多於5000鎊的賠款,而中國在類似情況下會要那個數目的一百倍。 

所有的西藏人都十分滿意。他們的政府願意按照我們最近和不丹簽訂的協議的路子,把他們的國家變成我們的保護國。但對我們來說,承擔亞洲高原上一百萬英里的防務純屬發瘋。我們不想建立這個保護國,這再次顯示了我們並不貪圖他們的領土。」 [61] 

此乃典型的舊式英國紳士的誠實與偽善的「對立統一」。英國人對西藏人當然要比漢族對西藏人好得多,無論是他們的平民、官員還是軍人都如此,他們即使內心傲慢也深藏不露,而漢族的勢利完全就是融化在血液里,銘刻在骨頭中,印刷在面孔上。漢族特有的一個天賦,就是特別能招人痛恨、厭惡與鄙視。世上大概再沒哪個國家像中國那樣,讓所有的鄰國齊齊痛恨,也沒有哪個民族像漢族那樣,讓所有的少數民族乃至被中國統治過的外國人(尤其是外蒙人)恨進了骨子裡去。這也沒能逃過那傢伙的眼睛: 

「外國人到西藏的越多,中國人的反對也就變得越強烈,比西藏人自己更甚。中國人一向將西藏人視為極度劣等的種族。新來的歐洲人對待西藏人就像朋友一樣,向他們顯示了更新更溫和的言談舉止,與中國官員經常表現出來的嚴苛形成對照。此後中國威望又受損,尤其是中國與俄國以及與日本的戰爭使得中國的威望跌落(蘆按,這傢伙弄錯了,除了拳亂招致八國聯軍入侵外,中國和俄國並沒打過仗)。西藏人開始明白了他們的太上皇的弱點。因此,中國自然要把外國人攔在西藏外面。」 [62] 

這完全是事實,直至今天,漢族對少數民族仍然如此。我認識的新疆漢人無一不把維族當成劣等種族。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漢人更惡劣的種族主義者了。此所以蒙古人、哈薩克人連對殘殺他們的老毛子都要深墮愛河,情難自已,要諛之為「白天使」(請參考拙作《中國何以讓鄰國如此痛恨》上引用的哈薩克學者的語錄)——「見識過蠍子后,就連青蛙也是神聖的」。 

然而這傢伙也將其偽善表現得十足十。他一面爽直地說出英國不想套上防衛那廣袤高原的重軛,一面又自吹英國不貪圖西藏的領土,所以不把它變成保護國。那不丹、錫金、尼泊爾又是怎麼回事?就連榮赫鵬入侵后索要的賠款他都要撒謊(當然也可能是弄錯了),榮赫鵬索要的是500,000鎊,正好是他說的5000鎊的一百倍。後來雖然減少了三分之二,但也遠不止5000鎊,而且完全是由清廷賠償的,沒要藏胞掏一分錢。 

因此,英國政府雖然不願意看到清廷開展轟轟烈烈的改土歸流運動,但也沒有直接干預中國內政,更未利用手中的達賴喇嘛成立流亡政府,宣布西藏獨立。這原因我覺得是多重的:既是出於國際條約的束縛,又忌憚國內民意反彈,更覺得為了一個荒涼的難以防守的高原,去冒犯一個正在撅起的大國得不償失。不管怎樣,改土歸流運動並未招來列強幹預,取得了很大成功。隨著達賴喇嘛出逃與被廢,西藏的最高行政權落在了駐藏大臣手中,其實與行省也差不多了。 

1911年3月,駐庫倫辦事大臣也開始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政,改革外蒙古的行政管理機構,廢除不準漢人到蒙古墾荒的禁令,設立兵備處,統領外蒙駐軍。中國正處於從原始落後的「天朝」向西式民族國家的急劇轉型中。如果這社會轉型能再持續二三十年,那麼大概後來也就不會有什麼藏獨、蒙獨、疆獨的問題了。 

然而歷史無情地證明,洋人錯估了中國的走向。中國的愛國志士孫文、黃興輩決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早在達賴出逃前十五年,還在甲午戰爭爆發之時,孫中山便開始了他的獨立聖戰,圖謀與日本南北夾擊中國,「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將漢族居住的十八行省從大清帝國中獨立出去。苦苦奮鬥了十六年,武昌城頭槍聲一響,「撅起」的中國屁股讓流氓兵痞們踢成了開花饅頭,而令鬼子一度心驚膽戰的那個「偉大的帝國」在瞬間內摔成了七八十塊,為西姆拉會議拉開了亮麗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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