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回國：三個下跪的乞丐，一道教育的龍門

婉兒和Redbud姐姐們一路呼喚，趕緊跑回來寫一篇。其實對於自閉症的人來說，獨處是一種純粹的快樂時光，並非是外面世界的人們看上去那麼可憐和孤獨呢。相反，與外界溝通和交流，才是一種迫不得已和自己不願去做的事情，變得不是那麼愉快。

雖然這是一種病，但南郭還是不願意吃藥，因為親眼看見過春（南郭的台灣富婆朋友）吃了抗憂鬱葯之後笑得那麼恐怖的樣子。她憂鬱症很嚴重，所以長期服藥，平時無緣無故地便笑將起來，而且笑得很詭異，南郭四顧察看，怎麼看也找不到可笑的緣由，於是突然間脊梁骨就發涼起來… 所以南郭無論多麼憂鬱，抵死不肯吃藥，自閉起來，便會斷絕同村裡的交流，並非自廢武功，絕跡江湖，還望姐姐們和諸位好友深切體諒，厚加原諒。

第一個『乞丐』遭遇在北京火車站前。南郭本是路過時去打聽動車組的情況，聽說2009年從北京到上海乘火車只要8個多小時，真是疾如迅雷啊。買張卧鋪票，晚上睡上一覺 ，早晨醒來就到上海了，說不定哪天，火車比以前的飛機都要快了，而且現在列車上服務很溫馨到位，卧鋪有電視，坐火車真是一種享受呢。雖然最後還是嫌麻煩去乘了飛機，但知道國內發展如此突飛猛進，動車組新幹線不斷在全國繁枝茂葉，也是一個喜訊。此為題外話，還是說乞丐吧。

估計奧運會前，北京徹底清除了丐幫，在北京還真就看不到乞丐的蹤影，不曉得行乞被抓住了，後果將會多麼嚴重，總之丐幫好像突然間從首都隱形了。

話說南郭走在北京站旁的小路上，遠遠看見前面一位30歲左右的婦女，猶豫不決地跪在垃圾箱前，凝視著垃圾箱，身後一小包行李。南郭心頭好為奇怪，只見過給佛祖磕頭的，沒見過給垃圾桶下跪的。出於好奇心，走過她身旁才悄悄回頭看（怕她在做戲，故意昂首挺胸走過她身旁視而不見），真的看見她緩慢地把手伸進垃圾桶，開始向外掏骯髒的垃圾。南郭心頭咯噔一下，看了看她顯然很注重乾淨的衣裝，一定是一位平時很愛整潔的人，是什麼逼得她跪在垃圾箱前，伸出絕望的手？餓得快暈過去了？

南郭低頭看了看自己背著的$1400的最新款Sony 1080p Camcorder，只不過是為了回國，想也不想順手就買了，怎麼也想像不出，世界上還有多少人，為了不到一個quarter 的硬幣便可以買到的兩個熱騰騰的肉包子，要去跪掏垃圾桶，他們的命運是多麼的凄涼、無奈和絕望。北京站前很多小攤的熱包子都是一元錢兩個，南郭嫌不衛生從來不買，可竟然還有那麼多人快餓暈了卻買不起。

跑回去塞給她一些人民幣，南郭馬上頭也不回地跑開了，不願意看到她的眼神目光，更不願意看到她接受施捨時那種無奈、羞愧和感激交集的複雜表情。這個世界上，不把自尊逼到快要鬧市裸奔的尷尬境地，誰願意伸手要別人的施捨？尤其是那麼一丁點兒管了上頓、管不了下頓的施捨，根本就無法幫助一個人從深陷的生活泥潭中自拔，僅僅滿足了施捨者赤裸裸的 condescending 的自我欣賞與顯示優越感罷了。 南郭前不久剛剛伸手接過別人拍在桌子上的15萬美金現金，知道那種拿別人的其實心底並不好受的滋味，除非這個人真的徹底放棄了尊嚴。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公開的價碼，錢在某種困境下，或到了一定高額的數量，或以某種自己認為可以接受的形式贈予，是根本無法拒絕的。

下一個乞丐就更加不可思議了。在人群熙攘的西單大街上，南郭看見小食攤群中有一家特別的熱鬧，就決定過去買來嘗嘗看，為什麼別家的小吃都門前冷落，這家卻熙熙攘攘。過去一看，原來是四川麻辣粉。這種東西原料便宜得一塌糊塗，一兩元錢買一包綠豆粉，一比五加水熬好，冷凍切碎，配上廉價的川料，這樣的材料便估計能賣出去數十碗。價格不過一兩元人民幣一碗，南郭嘗了幾口，覺得沒什麼營養，只是用辣椒欺騙自己味覺，或者說純粹是在吃佐料，真是笑話，於是走過去，到小食攤前馬路邊的垃圾桶那裡，伸手就把剩下半碗丟進去，誰知說時遲那時快，一位穿著並不寒酸的小夥子，一言不發突然伸出手從南郭手中搶過已經塞進垃圾桶一半的碗，抓過去便低頭大吃起來，既不走開，也不說聲謝謝，看來已經守候在垃圾桶前等待很久，習以為常了！

媽媽呀！

在故宮遇到了另一種『圍獵打劫的乞丐』，南郭從東安百貨走到東華門，打算去故宮走走，看看小時候熟悉的環境。也不知真的假的，很遠就被人攔住了，說東華門根本不開，必須走到午門，他們有漂亮的小旅遊車，只要1元人民幣便可抵達。

1元人民幣就到午門，當然坐啦！南郭沒有求證東華門是否開門，直接就上了小旅遊車。司機來收錢，南郭給了五塊錢，說不用找錢，可這傢伙一聽南郭道地的北京口音，抵死非找四塊錢不可。但左等右等，這旅遊車就是不開，直到一對美國來的白人夫婦上了車，南郭才明白catch在哪裡(想想看，1元人民幣一位，東華門是故宮偏門，一天下來客人能有幾個？靠開車載客根本不可能生存)。那對夫婦一上車，司機馬上跳上來佯裝出要開車的樣子，另外一個小姑娘跟著跳上來，開始用比較流利的英文，勸說老外雇她當故宮導遊。

這對老外也真軸（stubborn），無論小姑娘怎麼百口勸說，就是不肯，一定要自己走故宮。南郭笑嘻嘻地看了將近15分鐘，一來想開車，二來想起這哥們兒沒多收我錢，就從背後用英文插口問道：故宮導遊多少錢啊？那幾個人都愣住了，想起來吵了半天都沒人問價錢呢。小姑娘說：200元人民幣。

於是南郭開口對這對夫婦說道：You guys have come a long way, spending so much on air fare, hotel and other expenses, taking maybe the only opportunity in the next 20 years to visit Beijing. Tell me why you wanna save as little as a single meal』s fee, so you don』t have to enjoy the luxury of a personal guide, giving you a vivid introduction to 5,000 years of the Chinese history? Trust me, there』s so much culture, too many stories behind these walls you simply cannot figure out all by yourself.

南郭說完，車當場就開了，那個小姑娘充滿感激地對南郭說：thank you。這是南郭第一次看見有人對自己說謝謝時，滿臉布滿了感激之情，因為這可不是一槌子的買賣，南郭教會了她如何在今後漫長的日子裡，滿有把握地拉到源源不斷數不清的生意。下了車，兩個老外乖乖地開始聽由小姑娘一邊講解著一邊帶路走進了故宮。

在上海南京路步行街靠近外灘的一個路口，一位年輕的小夥子，估計不到20歲，長跪在車水馬龍的人行道附近，面前寫了一張字體歪斜的紙：實在餓得不行，請幫5毛錢買包子吃，謝謝！南郭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沒看見一個人給錢的。如果說北京丐幫隱形在垃圾箱旁準備伸手，上海街頭還是看到不少以各種形式行乞的人，不少一看就是職業行乞族。譬如在豫園商城中有個老太太，給了10元，沒過10分鐘又回來了，再給10元，沒過一會兒又轉回來了。一籠南祥小籠外賣16元，坐在水廊前沒吃完，反倒給了老太太20元。

這位跪在南京路行乞的小夥子，假如真是職業乞丐，那招數就比老太太隱蔽和高明多了。首先他選擇的位置很巧妙，躲在地鐵公交人流潮內，卻避開步行街和外灘管理嚴格的區域；只要5毛錢，能博得更多的同情心：真的有施捨心的人出手，怎麼會只給 5 毛呢？假如他真的是餓壞了（想想西單垃圾桶旁那個一言不發奪碗便吃的小夥子）而不是做秀的丐幫弟子呢？即便他確實是個職業乞丐，這種策略也頗有殺傷力，直刺人的同情心，寧可錯給職業高手，也比讓真正的可憐人捱餓強。於是南郭依舊給了錢就跑，不想回身去證明，他是否拿了可以買無數包子的錢，就立刻走了去買包子吃。

在上海衡山路酒吧街的地鐵站，看到一位彈吉他的小夥子，坐在地鐵站下面彎道處唱歌乞討。這真的是一個好主意，因為反正他要練歌培養嗓子，地鐵彎道的迴音，恰巧有著擴音器的美聲效果，把一首歌唱幾個月唱出感應來了，就有懂感覺的老闆會賞識，找到酒吧夜唱的工作。在北京后海和上海衡山路泡吧時，看到許多年輕的小姑娘小夥子背著樂器在路上走，或在不忙的時候就在酒吧試唱，雖然沒客人，但酒吧里的老闆和夥計們都圍著品賞著，決定著這位唱手的命運。但最聰明的，還是這位放下臉皮，在地鐵獻藝的小夥子，他所有的練習都有了一個原動力：練唱也能賺錢呢。

南郭不太喜歡職業乞丐，尤其是年輕力壯可以打工謀生的人，但藝術家應該屬於例外，所以就站在旁邊聽歌，順便拿攝像機拍攝一下，假如他讓我拍到這個唱歌鏡頭而不在意，就會多給他一些藝術贊助性質的錢，假如他小心眼呢，也就一笑罷了。

哎，或許他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吧，白白放走了白花花的銀子。南郭剛剛打開攝像機，他立刻停止了歌唱，而且惡狠狠地瞪了過來。無論怎麼看，南郭也不是一位待在國內的人的打扮，一看就是國際遊客，拍來留念大陸的，何必那麼在意呢？街頭藝術家嘛，大大方方的多好。南郭無奈地聳聳肩，摸出一元人民幣硬幣丟給他，心裡偷偷一樂，喏，這就是你的價錢！

在上海的地鐵叫做軌道交通，20元買一張底卡（不含乘車費），然後以10元的倍數充值，每次乘車2元。這沒有北京的交通卡便宜，北京按路程刷卡，常常一次乘坐只有4毛錢，如果乘公交車把北京玩遍了，估計也只有20-30元人民幣而已。南郭買了卡去做地鐵，體驗上海上班族的人流和複雜的地鐵網路，誰知又看見了一位跪地的乞丐。

這是一位中年男人，聲音洪亮，像是個演員一樣的大嗓門。他跪在地下，不停地對著人流磕頭，旁邊地下睡著一位老人，用棉衣蓋著一動不動。這個男人一邊磕頭，一邊帶著哭腔大聲地喊著：謝謝！謝謝！南郭站在那裡等了許久，問了他幾聲：發生了什麼？他不回答，也不看人，只顧磕頭，一副電影中賣身救父的場景，地鐵人潮過去了數百人上千人，沒有人給錢。

南郭不知道該給多少錢才好，給少了幫不上忙，給多些怕反而害了這漢子。回頭他發現有些效果，哪裡都不去了跪在這裡，守株待兔地往死里磕頭，會死人的啊？大家告訴我該給多少錢呢？

三丐跪街，給了南郭一種無以形容的震撼。是這個世界缺乏工作的機會嗎？顯然不是，南郭出去找過工作，把輟學的computer science 碩士（純屬混日子騙加拿大居留身份）那點皮毛一露，很多公司都願意聘用，而且年薪起碼在四萬加元左右，或許南郭一口流利的英語有些幫助吧。南郭的cousin，在北京苦讀了10多年電腦，現在年薪也過了20萬人民幣，未婚被一大堆姑娘排著隊追。

這個世界上，對於身體健康、靠打工養家糊口的老百姓來說（沒說大老闆您哈），所受的教育對一生的幸福指數，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目前國內上好學校的費用，像房價一樣漲得差不多瘋狂了，普通老百姓供不起啊！一位某個大城市的朋友親口告訴南郭，為什麼要花大價錢把孩子送到國外讀書呢？因為即便在國內上大學，讀下來的費用跟送去國外差不多了，那何必不送去國外讀個國內當寶貝的學位呢？南郭不懂得國內今年上大學的行情，但看著各處的高檔消費超越國外的架勢，這個說法似乎可信。

這個受教育層次決定人生幸福指數的感悟，讓南郭汗流浹背。那麼多人家的孩子，或者腦子不好使，或者雖聰明卻沒錢上學，或者因窮困不得不年少放棄學業，一輩子都跳不過高等教育這道龍門，只好眼睜睜被社會的現實殘酷地壓在最底層，接下來要苦苦掙扎一輩子。年少的時候可以去替人按腳穴站店面，轉瞬間青春消逝，接下來前途將是多麼恐怖無比啊？

從小就聽父母嘮叨：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更何況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呢。

在和平時代里，每個人跳過教育龍門的層次越高，人生自由自在的可能性就越高。有些道理一點就透，無須論證的。提高自己的教育層次，並不一定是為了賺錢或找一份好工作，僅僅是那種無論走到哪裡都被社會所需要的感覺就很爽。

說實話，南郭看到周圍附近很多在工作崗位並不很順心的人，各個年齡層次都有，卻很少看到肯不斷繼續去進修學習的人。學一些現代社會中非常有需求的專科課程，提高一下英語水平，一兩年就可以在本公司改變形象，或找到更好的工作，可大家卻都很少肯咬牙再去啃書本。在南郭看來，這是人無法戰勝自我，無力改變現狀的一個鮮明例子。

三丐跪街，給南郭震撼到什麼程度呢？南郭想把接下來的生命時光，全部用來學習實用的技能（電腦英文比較適合當代需求），並不是為了出去打工，而是想看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古訓，到底奇妙到什麼程度。

一個人可以不在乎工薪的高低，但一定要再乎自己實際教育水平的高低。當一個人的真本領達到超高的水準時，他或她的生活應該不會面臨乞丐那種無法生存的境地。而那些出了校門便一輩子懶得再進修的人，不少人活得同那些乞丐差別並不是很大，常常找工像個乞丐似的，在工作中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和愛戴，回家自然牢騷滿腹，生活也快樂不到哪裡去。

一個人學習一輩子實用科技，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呢？南郭想拿一生來 find out.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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