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年前,我大學畢業后留校做了一名老師,平時還像上學時那樣,住在學校,周末才回家。晚上一般都在辦公室里看書。一天晚上七點多鐘的時候,我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看書,有人敲門,待開門一看,嚇我一跳,原來是我老爸,他手裡還拿著一個鞋盒子。我急忙問,「家有什麼急事嗎?」我想這麼晚他來找我,一定是家裡有什麼急事。這是他第一次到我們學校來。我們家離學校不是很遠,可騎車也要二十多分鐘的。那是個冬天,外面雖沒有刺骨寒風,但也是很冷的。他看著我有點驚慌的臉,笑著說:「沒什麼事, 我給你買了一雙皮鞋。你穿上試一下大小,不合適我好去換。」這馬上讓我想到,最近他特別關心我有沒有女朋友的事情。 經常會對我說:「你都23 歲了,該抓緊找個女朋友了。 看人家隔壁的秀榮 ,和你一般大,早就有男朋友了。 再看你高中同學永生,也有女朋友了。」 在他的眼裡我就是找不到對象的困難戶了。可能是朋友和鄰居家與我年齡相仿的孩子們都在談戀愛,他有些嫉妒,他總想他的兒子處處都不應該比別人差。這件事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動不動就會對我說:「要注意形象,注意打扮,修飾。」可我天生就對這些就不在意。這不,他居然冒著嚴寒來給我送來了一雙三節頭的皮鞋。
那時年輕,理解不了父母的無私大愛,首先在我腦子裡閃過的是旁邊的幾間辦公室里都有我的年輕同事,他們可能隨時開門而入,讓他們看到這麼晚我老爸給我送來一雙皮鞋,豈不讓他們笑話。 萬一讓他們在知道了鞋是為了我打扮找女朋友用的,非讓同事們笑掉大牙不行。我真想他快點離開這裡回家去。 我隨便的試了試那雙鞋,對老爸說,鞋很好,我很喜歡。他上下打量穿上皮鞋的我說: 「嗯,精神多了。」然後又教導我, 平時走路要把腰挺直,鬍子要經常刮,衣服睡覺的時候要掛起來,不要弄得太皺了。聽著他的話我只是不住地點頭說:「知道了,知道了。」老爸看到了我那心不在焉的樣子,但他還想再說些什麼。 我對老爸說:「這麼晚了您快回去吧,明天您還要上班呢。」 老爸看出了我的心思。但他看著穿上皮鞋的我還是滿臉高興來的走了。
星期天我回家,媽媽見到我說:「你爸爸給你去送皮鞋,你還讓他快點走。你爸回來可傷心了。」我跟媽媽辯解道:「那麼晚,爸爸給我去送雙皮鞋,同事們知道了會笑話我的,我又不是幼兒園的孩子了。」 媽媽話裡帶著傷感的說:「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懂父母的心思呢!」 我當時心裡就咯噔的一下,知道我傷了爸媽的心,我馬上安慰媽媽說:「我以後一定注意,不會這麼做了。」爸爸進來后我也對他說了對不起,他卻笑著說:「我知道你很忙,我不想耽誤你的時間。」
半年後,我把我第一個正式女朋友領回了家與我父母見了面,他是我的同學,也是同事,後來她就成了我的老婆。 記得一次,我和老爸聊天,他對我說,「真沒想到你能找到這樣的女朋友。」 看得出來他對我的女朋友特別的滿意。
在我們家裡,爸爸很慈祥,媽媽很嚴厲,我們姐弟三人與爸爸說話更隨便些。這與大部分家庭相反。他沒有什麼文化,小學剛畢業,十三四歲就到了北京,在一家西服店學徒,剛開始只是伺候掌柜的一家,干點雜事。到十六七歲了,他長成了個帥哥,就被派到前台為客人測量制西服的尺碼。 他的工作服就是筆挺的高級西服。他的人與行頭就是店了的活廣告。1949年前後他的照片在北京老字號的照像館《大北照相館》的展示櫥窗里放過。解放后,穿西服的人越來越少,西服店沒有了買賣,沒兩年也就倒閉了。為了生活他兩次去內蒙古,與人合夥買賣牛羊,內蒙買,北京賣。後來他為自己買來了牛羊,辦起了一個小型的牛奶場。買賣只辦了三年就公私合營了。以後他又在國營公司工作直道退休。五年前因病去世。他的78年的人生,就像他曾經養過的牛,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年輕時帥氣十足的他,在常年的高強度體力勞動下,剛過四十歲就已是滿臉的皺紋,生活過早的讓他變得衰老。為我們姐弟,他真是操碎了心。
父親節自然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每當我想起他的時候,我都是會想起那天晚上他給我送鞋的情景,我總會感到很內疚,但我更多感覺到是無邊的父愛。他送的不僅僅是一雙鞋,他送的是對兒女的無私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