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與癌斗 （3） 又給兒子增加負擔了

住院后。 朋友們馬上就知道了。他們紛紛到醫院來看我。他們都知道我是單身，兒子還在上學, 但還要來全天來照顧我， 他們組織起來白天的時候來照顧我，帶來自己做的可口的飯菜。開始的幾天我不能動，吃飯的時候需要人來喂。他們喂我吃飯， 還幫我擦洗。 我兒子是醫學院第四年的學生，在一月份的時候正在進行住院醫的面試， 全國各地到處跑。在朋友們得知兒子一個星期後有幾家外州醫院的面試時，他們組織起來安排日程時間表，準備在我兒子不在的時候全天的來照顧我。

我的住院真把兒子累得夠嗆，雖說有朋友們的幫助但是主力還是我的兒子了。每天晚上他都在重症病房裡陪我，他穿著衣服躺在一個小床上。晚上我一動他就馬上起來問我需要什麼。 端屎端尿。再加上每隔兩個小時護士就會進來一趟，做這做那，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白天他要照顧我，還要忙一些他學校的事情。朋友們都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很心痛他，白天的時候總是勸他回去忙自己的事情或休息。在我手術后第四天，他來到我的病床前，略帶嚴肅的對我說：

「爸，我跟你說件事。」

當時我心就有點咯噔的感覺，以為又出了什麼事。我都這樣了，老天就別再難為我了。

「我已經取消了所有的還沒有面試的住院醫生的面試，我已在昨天給每個醫院發了電子郵件，告訴他們我現在的家庭情況，並取消了所有的 面試。我不想到別的城市去做住院醫生了，我就打算留在這裡了，在這裡我選專業的住院醫生的訓練項目也挺好的。 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怎麼可能把你扔到這裡去外地去工作。」

他輕輕得給我講著。我的淚水忍不住地刷一下就流了下來。當時明明知道兒子這麼做都是為我好，但不知為什麼，我當時沒有一點對兒子的感激之情，有的只有氣憤。

「你怎麼不和我打招呼就這麼做。你還嫌我心裡的疼少是吧？」我的聲音有些梗噎。

他講完之後，就默默的不再說什麼了。

兒子大約有二十五個醫院的面試，當時他已面試了十個，還有十五個大約要在二十天內完成。這十五個醫院分佈在美國四面八方。

聽了他的話，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痛，心裡的痛。又要讓孩子為我做犧牲了，我這個爹不能給孩子幫什麼忙，給的只有負擔。望子成龍是中國父母們的通病，我自然也不列外。現在又要因為我, 要孩子放棄機會，心裡怎麼能不痛。

我問他是否有可能再發email 給醫院告訴他們你發錯了電子郵件，並誠懇地告訴人家你是可以按時去面試的。

他答道: 「人家早換別人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我躺在病床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五味雜全吧，有感動，有內疚也有氣憤地。 說句實話，更多的還是無奈。按說兒子是很懂事的了，為了照顧我，願意放棄自己更好的機會，他的這份孝心，我應該很感動才是。可這麼沒完沒了地拖累兒子什麼時候是頭呀！以後他的工作會越來越忙，我的病會越來越重，對他的拖累也會越來越重。我實在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這種先斬後奏的事他已經干過幾次了，兒子大學畢業時，那時我一個人孤單的生活，身體也不算太好。為了照顧我，他選擇到本市來讀醫學院， 其實那時還有其他更好的醫學院錄取了他。

我做肝移植時，肝源來了馬上就要做，那天正是兒子三天考試的第二天晚上，他毫不猶豫放棄了第三天的考試，到醫院來照顧我。其實那時我弟弟特意從國內飛過來照顧我。 他沒必要非這麼做。但他也是沒打招呼就這麼做了。那次我也很惱火。為了那次補考他要等三個月以後與考試不及格的人一起考。 可沒有這次考試成績，就不能進臨床實習。他只好在家呆了三個月。補考後才進的臨床實習。我曾幾次對他深懷歉意的說，我的病耽誤你三個月的學業時間。他總是說，你不要總提這些，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的生日是在重症病房裡度過的，那天兒子親自在家裡下廚房，和面擀麵給我做了一碗手擀麵，鹵是牛肉的，味道很濃，肯定是使用了很多種調料燉的。他用保溫桶把麵條帶到醫院， 在兒子和兒媳婦的幫助下，我吃下了不多不少的一碗熱氣堂堂的牛肉手擀麵，身上感覺暖烘烘的，還冒出了汗。但感覺最暖的還是我的心。

在重症病房住了11天後，就直接出院回家了。出院前，兒子對我講了他的安排：「從現在到5月底，我的事不多，課已基本都結束了，出院后我和你兒媳婦一起回家照顧你。如果到5月底，你的身體還不能恢復，我們就僱人來照顧你。」

我說：「好吧，現在也只有這樣了。」

 從我當時身體狀況來講，我知道，我大約能在10-15天之間恢復到生活自理。 我有這方面的經驗，肝移植那麼大的手術，出院不到二十天後，我能夠生活自理了。人呀！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樂得罪。生活早就把我鍛煉成一個生存能力很強的人。

回到家裡，我還要卧床，兒子，媳婦為我做飯， 給我喂飯。每天都按時把該吃的葯放到我的床頭。扶著我每天在房子里走路鍛煉。兒子和兒媳婦都很喜歡做飯，他們做飯的水平還是很不錯的， 變著花樣的為我做中餐和西餐。烤牛排，東郭肉，牛肉麵，醬牛肉，西式烤魚， 牛肉湯，魚湯， 孜然羊肉，牙籤牛肉。。。  自從兒子結婚後，他的廚藝大漲，成家了，自己過日子，做飯的熱情也就高了。 回到家裡一個星期後，元氣很快地開始恢復，可以下地自己行走了。接下來就是放療了。一個星期5次，一共要做兩個星期。放療結束后，我平均還要每個星期見兩次到三次醫生。神經外科，神經內科，肝科，內科，理療科。我兒子每次都陪我去醫院，媳婦有時間也會和我們一起去。

兒子二月末要考step 2, 所以我在2月初的時候，就堅持讓他回到他的家去準備考試。只是在我看醫生時，陪我去醫院。那時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我還要繼續穿脊柱保護坎肩，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要穿上我的脊柱保護硬坎肩，這東西把我的胸，腰，頸部全部裹了起來， 穿著很不舒服，尤其是在彎腰和轉動頭部時。 吃飯開車時我必須鬆開頸部的保護膠帶，不然兩側下巴都會磨得很紅。坎肩還很厚， 穿上還很熱，多虧是在2月份，若是六七月份的夏天，那就更麻煩了。神經外科大夫說，這坎肩我要到穿兩個月，然後視我的脊柱的CT結果再決定是拿掉坎肩，還是在脊柱受損部作修補術。外出時我穿著坎肩，手裡柱著拐杖，走在大街上，小孩們經常會跑到我面前仔細的打量我，他們對我的鐵布衫很感興趣，看看我是何方的怪物。

有時我會想起那句老話，養兒防老。看著我把兒子折騰得這個樣子，我常想要是有兩三個小孩子就好了，家裡有點什麼事也不至於總啃一個人，多少還有個分擔啊。看看國內獨生子女家庭，我有點和他們同命相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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