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結婚了!一封寄自上海的信箋告訴了我們這個消息,隨信附上的還有一張四寸黑白的結婚照.
和今天的婚紗攝影照比起來,那時的結婚照簡直是普通的不能提,但我還是被照片吸引,因為照片中的新娘頭上帶了一頂用細紗編織成花朵的花冠,而且身上穿了一件漂亮的婚紗裙子,雖然只是一張兩人半身的合影,但外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對新人的結婚照.而那個時候,只有上海的結婚照才有這般的洋氣和膽量.平常在周圍小朋友家裡看見大人們的結婚照,感覺就是兩個穿了新衣服,把頭髮認真梳理之後坐到一起拍了個照片而已.那個年代上海的洋氣是難以掩飾的.
不久,大表哥的結婚照也從遙遠的新疆某建設兵團寄來了,大表哥娶了個一起在兵團的甘肅姑娘.他們的結婚照完全不同,新娘憨憨的樸實模樣,好象結婚才第一次照相一樣,能看出她的緊張,當然沒有花環和婚紗.
兩張照片壓在桌子的玻璃板下面,我經常趴在桌子上看壓在玻璃板下面的二表哥和他美麗的新娘,也看大表哥和他憨厚的新娘。腦子裡自然也會有很多的念頭:為什麼二表哥先結婚大表哥后結婚,結婚不要從大到小按順序嗎?大表哥為什麼跑到新疆去呢?大姨總念叨大表哥,為什麼不把他調到上海呢?還有三表哥什麼時候結婚呢? …… 很多很幼稚天真的問題填滿我的腦袋。
問媽媽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知道了大表哥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到邊疆去,去到廣闊天地里大有作為去了,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去了……大表哥去了新疆,三表哥去了北大荒。
媽媽說,大姨一直不原意大表哥在當地結婚,希望他能有一天回上海,所以結婚的事情一拖再拖,所以上海的二表哥比大他5歲的大表哥先結婚,所以大表哥三十多才結婚,所以北大荒的三表哥一直不談戀愛……
後來,二表哥家生了個女孩,多年以後長成了一個上海小囡,在一家外企工作。大表哥家生了一個男孩,因為營養不良四五歲了牙齒都長不齊,送到上海外婆那裡生活,大表哥回上海無望,八十年代回到祖籍無錫老宅,在當地打零工,憨厚的西北老婆在旅店幫人洗衣服,現在兒子已經結婚生子,對現狀滿意。北大荒的三表哥,堅持不婚終於回到上海,努力為在上海更好生存奔波,34歲娶一上海病退女子為妻,得一子,八年後直腸癌去世,大姨說三表哥是累死的。
媽媽說,大姨這一輩子都心苦。
啊!上海!在你美麗優雅的外表之下,有多少普通人家,像我們一樣經歷著生活和時代的洗禮,在滾滾紅塵中演繹著一樣的苦樂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