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雙皮鞋,一雙是陳阿姨回上海探親媽媽托她買的,側邊系扣,鞋面和鞋底粘在一起,但鞋底的邊邊是露在外邊的,穿出去大家說好看,有人說這款式叫「小上海」;另外一雙是爸爸出差帶回來的,腳面有丁字帶,鞋面和鞋底沾在一起,沒有邊邊露出來,穿出去大家也說好看,說這種款式叫「大上海」。
不管大上海還是小上海,我都沒的選,大人買什麼就穿什麼。
可偏偏就是這「大上海」和「小上海」給我帶來苦惱和傷心。
每年的「六一」前,學校都要評選優秀班幹部和優秀紅小兵。我從上學起學習一直在年級都是數一數二,班裡幾乎一直是第一名,我還是班裡小幹部,經常幫助老師做些班級工作,對同學也是很好,如果說有什麼缺點,就是老師常在學期成績單的評語里寫上「希望今後勇於向不良現象做鬥爭」。可今年的評選我突然被班上的學習委員點名反對,說:「我覺得醜女同學資產階級思想嚴重」。各位看客別笑,那個年代不管大人小孩就是這樣的。「她經常穿上海皮鞋和沒有領子的衣服,那些都是封資修的東西……小皮鞋,嘎嘎響,資產階級臭思想……」
啊,天哪!大人們啊,你們幹嘛要給我買上海的皮鞋,讓別人總是盯著我,說好看是他們,說我資產階級也是他們。你們你們怎麼不講理。在我得到它們之前,我都不知道它們和北京的鞋有什麼不一樣,資產階級就是上海皮鞋那樣嗎?我的心是亂的,因為我不知道怎麼來認識這個問題(我想連我的那個同學都未必知道什麼是封資修 那個瘋狂的年月 天天廣播報紙里可以揀起來用的詞和帽子實在太多了),學習委員同學給我扣個大帽子,我受不了,想哭又不敢,怕被說成不虛心接受同學的意見,我假裝想笑,估計比哭還難看。
最終老師給解了圍,還是評上了優秀班幹部和優秀紅小兵,不過再也不是全票當選。而且,幾個男同學時常在教室大喊:「小皮鞋,嘎嘎響,資產階級臭思想」
我著實地痛苦,不想再穿上海皮鞋。可要知道我媽媽也很厲害的,不穿要怕被她罵,再說不穿穿什麼呀?現在想來,我很小就開始遭遇痛苦了,我真的很在意榮譽和名聲,而且被加上資產階級的名頭也是很可怕的呀……我真的很痛苦。
後來,我跟鄰居家的小鳳姐姐一起跳皮筋,我穿著皮鞋跳,終於把「大上海」的鞋尖跳破了,媽媽發現了揍了我一頓,並且惡狠狠地發誓再不給我買皮鞋穿,我這個高興呀。
那個年紀腳長的很快,「小上海」很快就穿不下了,我那叫一個心裡美呀!
順便說一句,我做媽媽以後,從來不讓孩子穿的太與眾不同--不要太寒酸也不要太高級,可能也跟這件事情有關。在今天彰顯個性的年代,不知道會被時尚的年輕一代怎麼奚落嘲笑呢